她的心兒怦怦地跳了起來,他真的看上她嗎?看上了男裝打扮的她那掩不住的脂粉味嗎?可又不像。雖然那日他對她所做的動作不應該發生在兩個大男人之間,可也沒見他像色中餓鬼般地盯著她,那眼神是戲謔,但絕無夾雜在里頭。
「唉!」她幽幽一嘆,換上了另一件掛心的事。究竟是誰放火燒了她家?那日順王爺說有消息,不過是見著了五、六個黑衣人自她家中掠出,個個臉上蒙了黑巾,誰知道是誰?她想起蕭慕堇劍眉星目的模樣,總提不起勁來怪他,人家是一片好意,她怎麼可以不知好歹?
前頭傳來車夫的聲音。「鳳公子,咱們到了。」
她應了一聲,走下馬車。白花花的陽光照花了她的眼,想及此次入宮不知是福是禍,心下不禁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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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上正寢的「華清宮」中,鳳凜陽見著了斜倚在龍床上的龍昊瞳。
他還是那副樣子,灼灼的眼光逼得她不得不低下頭來逃避,倒是他毫無所覺。「進來宮里可還習慣?」
「嗯。」她應了聲,一顆心為了這普通的關心蠢動了一下。
「想必‘你’心中對朕為何要安排‘你’入宮當‘鳳影’一職有些許疑惑。其實——」龍昊瞳頓了頓,有些興味地勾了抹微笑。「有人的心思同‘你’一般,也想殺朕呢!」
有人要殺他?鳳凜陽渾身一震,又為他後邊的話蹙起眉。「皇上,我說過那天是個誤會……」
龍昊瞳大手一揮。「之于朕來說都一樣。」他的榛眸里興起了一小簇有趣的火花。「就不知那人是否和‘你’一樣漂亮?」
他此刻怎麼還有心思說笑?莫非他是騙她的?抑或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風凜陽以懷疑的口氣疑問道!「請問皇上怎知有人欲對你不利?」
「朕怎麼知道的?」龍昊瞳從暗屜里抽出一封信函丟至「他」跟前。「‘你’自己瞧瞧。」
鳳凜陽迅速將信打開,只見一方白紙上寫了四個紅艷的大字︰「我要你死」。
「真不知這人是傻子還是呆子。」龍昊瞳舒適地往身後的椅背上靠去。「要殺朕還先送信來告知,嘖!」
鳳凜陽收起信,自行推測。「想必皇上百我進宮便是要我保護皇上周全嘍?」
「保護?」龍昊瞳像听著什麼笑話似的哈哈大笑。「朕從不怕任何人,若有本事便將朕殺死吧!朕從不眷戀這人世生活。」頓了頓,又說道!「朕召‘你’進宮不過是因為‘你’承諾過︰不論天上地下,一輩子不離不棄。」
怎麼話題又轉向她最不想憶起的事上?她清了清喉嚨,試圖想和他談條件。「若是,我是說如果我能抓出這人,這事就作廢如何?」
龍昊瞳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成,‘你’抓不抓這人于朕都沒多大好處,朕不在乎這些耗子在身邊窺伺,況且‘你’真有抓他之理由。」他從台階上步下。「他可能是毀‘你’家園之人。」
什麼?鳳凜陽的腦子轟隆隆的,他在說什麼?她家……她家便是給這麼個人毀去?為什麼?為什麼?
龍昊瞳再抽了份奏折給「他」。「‘你’可以不信朕,但不能不信‘你’老父筆跡。」
鳳凜陽張惶地翻開,里頭確是爹爹的字跡,只見上頭寫著!「關于皇上要臣查訪之事已有些許眉目,惜缺少有力之證據,求皇上予臣多些時日,相信必能將賊子揪出正法。」
「這是鳳熹出事的前一天給朕上的密折。」龍昊瞳自鳳凜陽手中拿回那略嫌簡陋潦草的奏章。「後來便再也沒了消息。」
是嗎?真是這樣嗎?那人就為了這理由將她一家七口以麻繩相捆、活活燒死?她不服呀!
瞧她痴痴呆呆說不出話的模樣,龍昊瞳心里倒是對「他」起了幾分難得的憐意,面上卻仍是副泰然自若。「‘你’不用急,人既然露了馬腳,自會加快行動,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尋‘你’晦氣。」
是嗎?她台眼對上他的榛色眸子,覺得望不進他的眼底。這人……這人究竟個什麼樣的人?
「時候不早了,‘你’去歇著吧。」龍昊瞳大袖一揮,而後自床旁幾上拿了卷書,閱讀起來。
鳳凜陽怔怔往前走了數步,不自覺的回頭看了龍昊瞳幾眼。爹爹為了他慘死、鳳家為了他滅亡,怎麼他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久聞他刑法嚴峻、不通人情,今日一見覺得尤勝傳言幾分。爹爹、爹爹,若您知道用性命換來的卻是他的無謂,可會覺得不值?若您知道忠心耿耿的下場,卻換來自己的家破人亡,可會有所改變?爹爹啊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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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鳳凜陽已進宮三個多月,一日的作息便是與他上朝、同他練箭、陪他批閱奏章。家仇未雪,事情卻是連半分眉目也沒有,而自己,卻因在他身旁不得動彈。
他……真難捉模。上朝時是一則不可一世、自大傲慢的模樣,練箭時卻又換上一副專注認真的樣子,尤其在批閱奏章時那微微蹙眉的臉孔更教她轉不開目光。她病了嗎?怎會對他如此感興趣?
可他真狠,只要有人犯了他,絕不輕易寬待,身邊小廝如此,朝上大臣亦如此。若有朝一日她犯了他……他可也是這般鐵面無私?
「李義山的話當真是這般好?瞧‘你’看得這副傻傻的模樣。」他的臉突然出現在「他」上方,高大的身影遮去燈火的光亮,俊挺的面孔上顯得興致盎然。
「沒……沒呀!」她掉轉過目光,不敢與他的對上,那眸子會懾人心魄,會洞悉一切,非到必要,她還是少惹為妙。
「啊,是無題詩呀!」他的眼神投向「他」看的那頁。「人說義山的無題詩最好,‘你’覺得呢?」
鳳凜陽張惶地瞥了瞥頁上的「無題」,只見上頭寫道!「春蠶至死絲才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這是什麼濃烈的情愛?怎會教人如此這般刻骨銘心、至死方休呢?
「我……我以為……」她的喉頭一梗,幾乎接不下去。「我不曉得。」
「詩中雖極盡描寫情愛之深,可始終是虛無縹緲。」龍昊瞳頓了頓,眼神冷洌了起來。「這種愛情是假的,不過是一時的、短暫的,義山作詩太過夢幻,莫怪無法成一大家。」
鳳凜陽張口結舌,但內心是不平的。「皇上想法未免太過偏激,世上自有這等亙古永恆的愛。人間處處有愛,除了男女間情愛,還有父母之愛、手足之愛,皇上怎可一並否決掉?」
「父母之愛?」龍昊瞳的眼楮微微眯起,里頭閃爍跳躍的火光不是她所樂見的。「朕不懂!朕就是不懂得世上怎有這麼多人鎮日閑閑吃飽沒事干,淨來寫這些騙人的東西!如同白樂山‘慈烏夜啼’,他要人恪盡孝道,可他想過沒有,若打你一出世便得不到你本該有的,那又如何?父母若末盡心哺育你那又如何?父母之于你若只是一個遙遠的神話,那又怎麼?‘你’說、‘你’說呀!」
鳳凜陽深吸了口氣,無懼地對上震怒的他。「皇上便是如此過來的嗎?就是因為這原因而憤世嫉俗、罔顧人情嗎?那鳳凜陽只能奉送一句︰你真可憐。」
「砰」的一聲重重地在她耳邊響起,他的拳頭落在她耳畔的牆上,額上青筋不住抽動,看來確是氣極,她眼楮不眨,默默地瞧著他,她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她不知道,只知道眼前的他是痛苦的、悲傷的,心不禁擰了起來,仿佛她也感染到那份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