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他好像玩得太過火,真的惹毛了這個暴躁的家伙哩!鐵穆耳暗暗詛咒,臉上還不忘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月兌月兌,你還不叫他們讓開,傷了我你怎麼向皇爺爺交代!」鐵穆耳「蒼白」著臉。
月兌月兌雖然有意趁此良機將赤烈殺死,卻也不敢擔這害死皇孫的罪責。于是,他心里雖然很不甘心,卻也不得不揮手讓侍衛們放行。
不多久,大都的北門瘋狂的沖出兩人一騎,馬上赫然是畏罪潛逃的赤烈,和傳言中被他挾持做了人質的懷寧王鐵穆耳。
「赤烈老兄,此去江南山長水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你完成任務,我會奏請皇爺爺在皇宮里給你設宴慶祝的。」鐵穆耳在他耳邊涼涼的道。
「哼!」赤烈的反應是一把將他丟下馬。
「該死!」鐵穆耳在地上滾了幾圈才止住跌勢。
爬起身,他瞇起那雙狐狸眼,望著赤烈揚長而去的滾滾煙塵,一抹詭異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遠處,策馬狂奔的赤烈彷佛感覺到什麼不祥,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
連年來江南地區天災人禍不斷,民不聊生,空氣里到處彌漫著一股死氣。
梅家居住的小山村也是連年歉收,村民們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不是留在家里等死,就是上山去做了綠林大盜。
去年梅家夫婦相繼死于貧病之後,梅家只剩下姊弟四個。
年方十七的梅憐白並沒有像當年產婆說的那樣,長成一個白白女敕女敕引來無數追求者的大美人;相反的,艱苦的日子使得她的身子瘦瘦小小的,全然沒有十七歲少女的風韻。
她身上唯一能和當年那個白女敕女圭女圭扯上關系的,就只有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楮了。不過,大得離譜的黑眼楮嵌在瘦得沒巴掌大的小臉上,只讓人更覺得她瘦得可憐而已。
這天。
連日的大雨使得梅家僅剩的兩間小屋又塌了一間,一大家子只能擠在僅存的那間小石屋里。
梅雨季的雨滴滴答答下個沒完,听在梅憐白心中,點點滴滴都是一個愁字。
「姊姊,我餓我餓……」最小的梅幼白躺在家中唯一算得完好的一張床上,蠟黃小臉燒得通紅,干裂的小嘴里不住呢喃著。
「小白乖,先把藥喝了,姊姊一會兒再給你東西吃喔!」梅憐白手里端著缺了口的藥碗,嘴里騙哄著。
說是藥,其實不過是她按照半本藥書上畫的,到後山上胡亂采回來的藥草而已。
「小白肚子餓餓,哇哇哇哇……」香香的米飯變成了苦苦的藥汁,年幼的梅幼白哪肯依,哇哇的就給她哭起來。
「吵死人了,你給我閉嘴!」性情暴烈的老二梅亦白終于忍不住暴怒,跳起來罵道。
「哇哇哇哇……」听見罵聲,梅幼白哭得更厲害了。
「再哭!再哭我就打斷你的腿!」
「哇哇哇……」
「不怕不怕,姊姊在這里。」梅憐白趕緊放下藥碗,柔聲哄慰道,再轉頭瞪一眼梅亦白,「你少說兩句,小白還小呢!」
「哼!」梅亦白走到一旁,悻悻的坐下不吭聲了。
「大姊,我們也趕快逃吧!再不走,恐怕我們都要死在這村子里了。」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梅笑白開口道。
「逃?」梅憐白一怔。
「嗯。」梅笑白點點頭,「剛才我看見村西的李家抬了兩口棺材出來,听說李大叔和他的孫子都死了。」
「死、死了?」梅憐白結巴了一下。李大叔的身子骨硬朗得很,能獨力推動一輛大車,這麼強壯的人居然說死就死了?
「嗯,村里恐怕已經出現疫病了。」梅笑白點點頭。大災之時必有大疫,這些日子村里已陸陸續續死了不少人了。
「那、那……」梅憐白慌得六神無主。
「咱們得趕緊走才成,如果等官府知道了消息,就必死無疑了。」在官府看來,他們這些南人是沒有任何存在價值的,一把火將出現疫病的村莊燒了是常有的事。
「可是家里已經沒錢了,而且小白還在生病呢!」梅憐白左右為難。
「我早說過讓我去山上跟胡豹他們做買賣,妳就是不答應。如果早答應我上山,現在我們也不會坐著等死了!」梅亦白暴躁的說。
「胡豹他們做的不是買賣,而是殺人搶劫的勾當,我們梅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怎麼能去做那樣的事?」梅憐白堅持道。
「那妳就等著大家一起餓死好了!哼!」梅亦白氣得跺跺腳,氣呼呼的沖出小石屋。
「唉,你去哪……」梅憐白追在他身後喊,可他理都不理,一會兒就跑得不見蹤影。
「大姊,大哥就這火爆脾氣,等脾氣過去了他就會回來,妳別急啊!」梅笑白追出來,將一件還算厚實的破衣披在梅憐白衣著單薄的肩頭。
「二弟……」梅憐白一臉感動,才想說些什麼,就看見幾個鄉人驚慌的跑過去。
出什麼事了?兩人彼此對望一眼。
「官軍燒了劉家屯啦!那里面的人全都燒死了,沒一個能逃出來。」
「劉家屯?就是出現疫病的那個劉家屯嗎?」
「是啊是啊!我們也快逃走吧!說不定下一個就是我們這里了。」
「……」
村里亂紛紛的,四處可見打好包袱要逃走的人。
「笑白,你也跟他們一起逃吧!」梅憐白急道。
「可是大姊你們……」
「我還不能走,我得等亦白回來。」她忙碌的將一些衣裳打包,想了想,又將家里僅剩的半兩碎銀子悄悄的塞進小包袱里。
「那--我們一起等大哥。」
「不行,再晚就出不去了!你和亦白是梅家的男丁,能保一個是一個。」母親臨終前曾再三叮囑要她照顧好弟弟們。
「大姊,你……」梅笑白尚要爭辯,卻被她一把推出石屋。
那只小包袱「啪」的掉在他腳邊,破舊的柴門隨即緊緊關上了。
「大姊,妳快開門啊!」梅笑白在外面拍門道。
「你快走吧!再遲就走不了了!二弟,梅家以後就全靠你了。」梅憐白用單薄的身子抵著門板,催促道。
「大姊,我在前面的三清鎮上等你們,你們一定要來啊!」梅笑白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只得對著屋里大喊道。
「嗯,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身處這亂世,哪里不死人,哪家不是骨肉離散?她心里有數,這一別,恐怕再也見不著面了。
「大姊,你們要保重啊!」千言萬語化作了這一句。
「好,你也--保重。」門內傳來梅憐白略帶哽咽的叮囑。
梅笑白一步一回頭的加入了逃難的隊伍,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自己生活了十四年的小村莊。
「嗚嗚……」梅憐白伸手捂住嘴,卻無法阻止自己不哭出聲來。
等大弟回來只是她的借口而已,因為,少少的一錠碎銀子根本無法供他們一家人逃生,與其全家餓死在半路上,還不如將希望留給最有可能逃生的人。
這是理智所做的最好安排,可--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二弟,梅憐白的淚水就忍不住賓滾而下。
「姊姊,妳為什麼哭?是不是和小白一樣,也在痛痛?」驀的,身後傳來梅幼白細細的聲音。
「也痛痛?」梅憐白大驚回頭,卻發現梅幼白可愛的小臉上竟長出一個個小小的膿包!
天哪!她飛跑過去,解開他的衣裳一看,就連那小小的身體上也都是膿包!
「小白好痛喔!」梅幼白用細細的手臂抱著她撒嬌道。
「別怕,姊姊一會兒就給你熬藥去。吃了藥,小白就不痛了。」梅憐白嘴里安慰著弟弟,心里卻是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