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往後的生活更加困苦了,昔日以詩書自娛的梅清謙,變成了眾人眼里的農人梅清謙。
至元十七年七月,繼旱災之後,江南各村又爆發疫病。
雖說是魚米之鄉,卻是十室九空,到處都是餓死殍尸。不少南人不堪疫病與官府的雙重壓迫,上山做了綠林大盜,其中最有名的,當屬以胡豹為首的一伙。
地方官府屢次出兵剿滅都不成功,一時間江南匪患猖獗,朝廷聞訊震怒,派大將親自前往平定叛匪。
一時間,江南血雨腥風。
第一章
大都,大諾顏(蒙古語,將軍)府。
世祖皇帝忽必烈的金孫、太子真金最寵愛的兒子--「懷寧王」孛兒只斤•鐵穆耳,正斜倚在披著虎皮的大榻上。美人烹茶、俏婢捶腿,把威嚴的大諾顏府當成了他自己的享樂窩。
門那里,正站著一位穿著朝服的大諾顏──赤烈。
赤烈的面色還算平靜,可是一雙大手卻一會兒握緊、一會兒張開,看得出正在極力抑制內心的不快。
罷才在朝堂上,他和丞相月兌月兌狠狠的吵了一架,此時滿腔的怒氣還沒消退,一進門竟看見在朝堂上附和月兌月兌、海削自己一頓的鐵穆耳,正大剌剌的躺在虎皮榻上。
當下,他的怒火更是燃燒得熾烈。
「喲∼∼是誰給你氣受啦?怎麼尊貴的大諾顏像吃了火藥似的?」鐵穆耳沒心沒肺的丟出一句。
「滾出去!」他的話就像導火線,徹底點燃赤烈瀕臨爆炸的怒火。
天哪!大諾顏居然要王爺滾出去?!誰不知道這懷寧王鐵穆耳可是皇上最最寵愛的皇太孫呢!
美人與俏婢嚇得面無血色,「匡啷」一聲,失手將上好的青瓷杯子摔在地上。
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套茶具!
赤烈的臉色更加鐵青了。
「怎麼,沒听見大諾顏讓妳們滾嗎?」鐵穆耳細長的眸子一掃,四兩撥千斤的道。
「是是是,美娘告退。」
「奴婢告退。」
美人和俏婢忙不迭的退下,趕緊逃離眼前的危機。
「大諾顏正值壯年,難怪火氣這麼旺。」鐵穆耳笑嘻嘻的道,「我就說嘛!這大諾顏府空蕩蕩的,沒個瀉火的人怎麼行?等我回去奏請皇爺爺賜你一個……」
「你給我滾!」不提皇帝還好,一提起皇帝,赤烈心中的怒火又一次往上竄。
「大諾顏今天還真是吃了火藥呢!」鐵穆耳吃吃的笑起來。
「哼!」赤烈狠瞪他一眼。
「想不到皇爺爺演起戲來也是毫不含糊呢!」
「演戲?」赤烈一怔。
「是啊!如果不演戲,你這大元皇朝的大權臣怎麼會走投無路,只好浪跡江湖呢?」鐵穆耳從虎榻上支起大半身子。
「什麼走投無路、什麼浪跡江湖,你都給我說清楚!」赤烈瞇起一雙湛綠虎眸,危險的道。
敝不得這些天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很欣賞他的老皇帝,忽然一反常態的當眾挑剔他、斥責他,更當堂駁回他所有的建議;甚至在他和月兌月兌爭辯時,還將他轟出朝堂。
直覺告訴他,自己似乎被這對奸詐的祖孫倆算計了。
「其實很簡單,是皇帝爺爺他老人家器重你,決定派你一個秘密任務。」鐵穆耳故作神秘的附耳道。
「大丈夫的行為不要鬼鬼祟祟的。」赤烈一把「掃」開他。
「哈哈!就是怕你這句話,皇爺爺和我才決定先斬後奏的。」鐵穆耳咧嘴一笑。
「先斬後奏?你們到底要我做什麼?」看見他奸詐的笑臉,赤烈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嗯∼∼這江南的茶葉就是和我們大漠的酥油茶不一樣,講究火候、用水、時機,還得慢慢品嘗才有味道。」鐵穆耳慢條斯理的喝一口清茶。
「你--」赤烈額角的青筋暴凸。
「听說這時候江南的茶葉是最好的,不如大諾顏去江南的時候順便幫我弄一些回來。」
「去江南?」誰說他要去江南了?
赤烈還在琢磨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突地「匡啷」一聲,僅剩的那只青瓷茶杯也跌落地上摔成了好幾片。
懊死,他一定是故意的!赤烈怒目而視。
「現在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鐵穆耳湊到他的鼻子前,一臉欠揍的樣子。
鐵穆耳他是中邪了嗎?他倆是好安答(蒙古語,兄弟),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只茶杯去傷害從小玩到大的友伴呢?
赤烈一邊伸手去模他的額角,一邊思索是不是該找個薩滿巫師來給他跳神驅邪。
誰想--
「來人,大諾顏想要謀刺本王啊!」他的手還沒模到他咧!鐵穆耳忽然一把扭住他的手,「驚慌失措」的大喊道。
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沖了進來,出鞘的鋼刀、雪亮的長槍,將整個大廳圍得密密實實的。
看那陣仗,分明是老早就在外面埋伏好的。
包夸張的是,赤烈發現自己好意去試探他體溫的右手,不知何時竟被塞了一把刀,而那把刀還架在鐵穆耳的脖子上!
「鐵穆耳,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赤烈有些著惱。
「當然是等著看一場好戲啦!」鐵穆耳朝他眨眨眼,壓低聲音道。
「好戲?我不喜歡被人當成傻瓜耍……」他試圖抽開手,可是鐵穆耳按著他的手卻更用力了。
他的動作很巧妙,由在場眾人的角度看來,就像赤烈拿刀挾持他一樣。
「月兌月兌丞相,你找到大諾顏謀反的罪證了嗎?」赤烈還沒說完,鐵穆耳已經提高嗓門朝外面大喊一聲。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大諾顏的書房里。」在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團團護衛下,月兌月兌拿著幾張牛皮信箋,開心得如獲至寶。
「謀反?鐵穆耳你……」這玩笑越開越大了!赤烈簡直快抓狂。
「月兌月兌丞相,該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吧!不必顧及大諾顏和我的關系。我們皇室中人,一向都很注重大義滅親的。」刀就「架」在脖子上,鐵穆耳仍一臉無所謂的道。
「大諾顏謀反證據確鑿,皇帝陛下有旨,即刻捉拿大諾顏入獄,如有違抗當場榜殺。」話一說完,月兌月兌就機警的閃進保護他的侍衛之中。
「謀反?!你和皇帝究竟在搞什麼鬼?」赤烈自然看出月兌月兌打算將自己殺之而後快,壓低了嗓音質問鐵穆耳。
「大諾顏,我這可是送一個偌大的功勞給你啊!」鐵穆耳用只有他倆听得見的聲音道。
「該死的,你知道我不喜歡……」被人耍著玩!
在赤烈的怒吼聲中,鐵穆耳故意一掌擊在他的胸膛上。
「你--」吃痛之余,赤烈氣得一把扣住他的脖子。
氣惱中,他完全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鋼刀,當下竟將鐵穆耳的脖子割了一道血口子。
「赤烈,你、你居然謀殺鐵穆耳殿下?!來人啊!不要讓大諾顏逃了!」月兌月兌躲在侍衛身後哇啦哇啦的指揮。?那間,刀箭出鞘、劍拔弩張,就連五支連發的連珠弩都架上十幾張,大有將赤烈當堂殺了的意思。
「你這家伙,還不快拿我當人質,你不想活命了嗎?」鐵穆耳在他耳邊咬牙低吼。
「該死!」赤烈低咒一聲。他壓根不想依這對狡猾的祖孫倆的劇本演戲,奈何這對狡猾透頂的祖孫沒留其他出路給他。他只得扣住鐵穆耳,大吼道︰「哪個敢不讓開,我就要了懷寧王的命!」
「月兌月兌大人,現在該怎麼辦?」侍衛們既不敢擅自放走欽命要犯,又不敢貿然動手,只能包圍住赤烈。
一時間,空氣像凝固了一樣。
「鐵穆耳,要不要打個賭,看看我究竟會不會真的殺了你呢?」赤烈湊到他耳畔,森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