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愛心不單單是對她種的花木,每次和她走在路土,她會突然停下來整理旁邊的野生植物,或去按陌生人的電鈴,提醒對方該給院子的植物澆水施肥了。他若非親眼看到,絕不會相信她這麼羞靜個性的人,會有如此大膽的行徑。
「其實,中國人買疏果時喜歡拿起來捏捏掐掐的習慣,在國外是不允許的,尤其買花不比買蔬果。」康德義正詞嚴。「像她剛剛那樣要不得的行為,你不應該這麼輕易放她走,起碼要她賠錢。」
若非他帶傷的外形頗具駭阻效力,方才那女人八成會動粗。
「和氣生財嘛,我只希望她快點走……噢,花瓣和葉片都被她折傷了。」徐培茜細心檢視被蹂躪的盆栽,不禁憐憫地蹙了眉,眸底俱是憐意。
康德將這些全看進心里。對她的好感又加了幾分。
「那種顧客該不會很多吧?」在他家鄉里,人人安和樂利,見面便禮讓三會,根本不可能有方才的鏡頭出現。
而他先前也一直天真地以為,女人均與他周圍的那些名門閨秀一般,端莊嫻麗、優雅可人。如今台灣的女性著實令他開了眼界,恰似徐母類型的女人,外頭比比皆是。
「貪小便宜的是有,但動手破壞花木、又講不听的幸虧不多。」徐培茜拿起剪刀修去損枝。
「那就好。」不然他得先暫停花卉輸入台灣的貿易活動。
有客人來了。徐培茜放下手邊的工作過去招呼。「先生你好,需要什麼樣的盆栽?」
終于忙完了。
徐培茜關上車門,滿意地笑了笑。
「什麼事這麼開心?」康德抓住了她那抹喜悅。
「托你的福,今天成交的生意特別多,東西收拾得也特別快。」徐培拍拍飽足的荷包。
「那是你待人親切。」由她和客人之間的談話,他發現有不少是熟客,也發現她其實是位性情中人。對懂得賞花的,要她免費贈送都無所謂;對于不愛花的,她則會像剛剛那樣伸出小貓的利爪。
「是嗎?」徐培茜被他說得很高興。「說真格的,在花市設攤非常累,不過卻是一星期里我最期待、快樂的一天。」
因為她可以出來喘喘氣,也可以透過花和旁人溝通,認識新的朋友,與同好討論養花的心得,更可以藉機暫時擺月兌那令人窒息的家。
「嗯。」他能了解。
反觀他自己,不過是運氣好,恰巧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生活上從不需他煩惱什麼,也從未匱乏什麼,但他卻不曾持著感恩的心,反倒認為那是理所當然;受到一點小小的挫折,便道末日,只會怨天尤人,自憐自艾,說啥要出來尋找自我,講穿了僅是狗屁不通!,
他真是太慚愧了。
「對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懂花。」當听到他為客人講解各種花語和栽植的注意事項時,她真的好驚訝,他甚至比她知道的還多得多。
「我有位很棒的老師。」在他的國家內人人都懂花,說他是與花草植物一起長大的並不為過。
「嘩……」徐培茜頓開茅塞。「難怪你的動作看來一點也不像生手……天呀,我竟還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別這麼客氣,你也不差呀。」她捂面申吟的赧樣真逗人。
敝咧,他忽然好想、好想……抱抱她——這!?
「我那哪算什麼?」他越虛懷若谷,她就越覺得丟臉,越想也越羨慕。「不過……你好好喔,有老師教。」
她長嘆一聲,娟麗的韶顏布上了陰郁。「我爸走得太匆促,沒來得及將他的經驗和知識傳授給我,我現在會的,全是失敗和教訓的累積。」
康德本想講些鼓舞她的話,不料她卻突然地輕呼一聲。「啊——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
她忘了他是孤兒,連父親是誰可能都不清楚,她竟還……笨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關系。」他考慮是該告訴她事實呢,還是讓她繼續誤會下去?「這麼吧,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算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不是因為他的外貌家世而接近他、以及礙于他的身分地位而吹捧他的朋友,所以暫時還是緊守秘密的好。
「交易?」徐培茜很感興趣地瞅他。
「對,交易。」康德半帶威脅地促狹。「我一直想當老師,你若肯犧牲一下來做我的實驗品,我就會好好地替你工作。」
「你真的願意教我?」徐培茜難得興奮地叫著。她自然樂意,此樁交易他可沒得到一丁點兒好處,相反的,真正受惠的人是她哩。
「你真的願意犧牲?」他模仿她的語氣,接著做戲地長吁又短嘆。「唉,到時就怕你受不了我的嚴格。」
她一定沒投留意到她笑起來時,那平常硬充出來的城市偽裝,全讓嬌憨稚女敕所取代,令人忍不住想好好地寵她一番。
「到時就怕你會受不了我的笨。」徐培茜以牙還牙。
「愛迪生在成名之前,也是被人誤認為是智障。」康德漾著璀璨的笑靨。
好一雙活絡的靈眸啊!只不過她總是怯澀地縮于一隅,隱藏內在的輝耀外放,以避開眾人的目光來保護自己,除非擁有慧眼,否則是無法窺到她不同一般女孩家的美,連他,都差點錯過。
換句話說,要不是受傷事件讓他的自尊心也受傷,使他認清現實的殘酷,從前那個被人捧在手掌心中養尊處優的他,豈肯紆尊降貴,進而得到今日的幸運去挖掘如此的珍寶?
「怕就怕在你尚未發覺我是愛迪生之前,早就讓我的智障給氣死唷。」她可不希望唯一的朋友也讓她的笨拙轟走。
「放心吧,我的耐力絕對超乎你的想象。」康德朗朗大笑。
「最好是這樣,反正我丑話已講在先,你到時別想扔下我。」徐培茜噘著嘴耍賴,粉顏泛著淡淡薄暈,盈盈秋波猶如天上明星。
「你當初沒有因為恐懼而扔下我……」她很適合撒嬌,也真該經常撒嬌的,但他又私心企盼,她這誘人的媚態只有他能欣賞到。「我今後自然也不會。」
他驀然探出指尖輕劃她的桃腮,像是宣告什麼大事似的正了容。
誰規定女人的肌膚一定要白?如她這般的麥芽色有何不好?一樣能夠晶瑩剔透,平滑細膩,加之她天天運動,模起來的觸感、彈性,簡直要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要好太多。
「喝——」靠在駕駛座椅背後的脊椎陡地僵固,徐培茜當場傻住。
她這張臉除了讓媽摑打外,迄今似乎未曾受人這麼……這麼溫柔善待過,就連爸在生前也迫于媽的余威而有所保留。
而她對他的相識雖然不深,但共處之時,他總是以禮相待,凡事必先征詢她的意見,讓她備受尊重,故她沒料到他會突來此舉,就算她未經人事,可也感覺得出這太親呢了。
渾身的神經仿佛通了電,他的潁眸仿佛燃著火,令她覺得好熱好燙;亂了收縮頻率的心髒,像是一下沒法承受此種急速,怦、怦、怦地猛敲胸肌;她的四肢儼然上了厚厚的石膏,變得好沉、好重,她完全不能動。
猶記得有一年,她重感冒引發急性肺炎,幾乎就要死掉時的情景,就是現在這個樣……
「你——」總算由喉內吐出的支吾,卻是軟弱且無力,她的腦袋里是一片空,俯仰之間竟忘了原本要悅什麼。
幸好她尚未發動車子,這要是在開車中,她鐵定會撞到安全島上去。
「我們……」他收回手,轉移話題,免得把持不住,但沙啞的嗓子已然泄漏了生理反應的秘密。「要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