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夕!折夕啊!你可千萬別干傻事啊!」折夕,折夕,你一直很冷靜的啊……
背靠著門的師折夕苦澀一笑,縴瘦的身軀似失了精魂般緩緩坐到地上,他的眸子依舊那般溫潤清亮,手指卻已抵上自己的心脈,驀然一點——
……
幽暗的房間內,漸隱漸無的呼吸,如重鎖心荒,怎樣也捉不住那浮世虛妄。日色微殤,狹窄的窗隙篩進了一縷縷的斑紋,明晃晃的光線里盡是翩躚的塵兒,顫顫悠悠地晃著,不經意間打到他臉上,照亮了那抹安心垂眼的笑容。
這樣,便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了。包括,她……
「折夕,你等著,我一定會為你把藥尋來!」琴姍若焦急地丟下這句話後便往延廊外跑去。折夕,折夕,你可一定要撐住啊——純陰之血,這該死的純陰之血究竟上哪去尋?
她心煩氣躁急急切切地往宮外跑,不料迎面撞到了一個少女——「噯呀。」來不及躲閃的少女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手心磕上了滿地碎石,霎時便蹭破了皮滲出血來。
「抱歉,實在是抱歉。」琴姍若趕緊上前將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扶起,盈盈一握那柔若無骨的手腕,更是滿目愧色,「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的。」少女朝她露齒一笑,俯身拍去沾上裙擺的灰塵雜草。抬頭見她依舊歉然,便攤開掌心給她看,「看,只是蹭破了點皮,擦點藥就好了。」
琴姍若不經意間瞥過她的掌心,忽然一把捉住。這、這是——「丫頭可是生在壬子年壬子月壬子日壬子時?」她捉緊了她的手又驚又喜地問。
少女驚訝地睜大眼楮,「你怎麼知道?」
丙然是純陰之血!她的眼神驀地一亮,燦若星子。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千辛萬苦要找的純陰之血,竟在這辭顏宮!
「咿,我是半仙,會算啊。」琴姍若眸中晶燦的流光一轉,便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道︰「可也巧了,我正好懂些醫術,回去幫你上藥吧。」
「嗯。」
欣欣然兩個喜笑而去的背影,縴細的落影被拖得很長,很長。分明是春意盎然的日子,青山綠水縱橫錯織,亭亭書寫著闌珊的晚景。卻有一股陰寒之氣悄然蔓延開來,似蠱毒,頃刻間便將漫天的流彩也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涼薄之色。
嗯哼?這便是你所要的——純、陰、之、血?
第五章純陰之血(2)
窗欞斜斜映著殘陽,幽幽清閣,插花的白瓷瓶吻著半卷的紗簾翕翕合合,連綴著的白流蘇也飄飄蕩蕩,好似微風拂落了一疊旖旎的惆悵。
輕飄飄的一個魅影從窗口閃入,安然落地,繡著淡紫色碎花的裙裾覆了一地清輝。裊裊暗香偷襲,一絲一縷地浮延,滲入到房間每個角落。
郁漪池微眯了下眼,轉而緩緩往門口走去,師折夕還靠坐在門後,闔著眼,那樣柔和而靜穆的側臉。縴長的睫毛安然垂下,似米色的蝶翅歇落在如玉的臉龐上。
「為什麼……」郁漪池俯去,手指落在師折夕蒼白的臉頰上,「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喃喃自語,神色恍惚而迷離。
寧願傷害自己也不肯傷害他人——根本不是聰明人所為!師折夕啊師折夕,你究竟是智者還是傻子?
便也是這樣一個男子呵,她想看透,卻難看透,看不透。
她恨他!很恨!只是為何,為何那日,當她一身男裝站在門後偷听他說,「那種事……我師折夕如何能做到」時,她會覺得胸口一澀,來不及弄清這種感覺,心痛卻更先侵襲?
之後卻還是要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走出去對他輕嘲暗諷巧笑倩兮——只因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告訴自己她的一切根本與他無關!哄她開心?笑話!她是幾歲的孩童嗎?
然而又是為何……便是在那句話落入耳際的那一瞬間,她陡然覺得自己被放棄了,像一個被丟棄的傀儡女圭女圭,再也得不到主人的寵愛,那般哀怨,那般失落……
師折夕!懊死的又一次,又一次地擾我心神害我難堪!你真真該死!
「折夕公子啊,雖然我一度希望你死,然而不是現在。」郁漪池忽然俏盈盈地笑了,連眉梢眼角都堆著誘惑的媚意。縴縴素指撫上他的唇,輕輕摩挲,卻驀地掰開,唇啟的瞬間一粒暗紅色的藥丸便丟入他嘴里,緊接著掌心一按他的胸口,便將那顆藥丸推入月復中。
「給我好好活著!」她鳳眼一眯,眉間的霸氣一閃而過,卻又在下一刻,楚楚溫軟地斂下了眉梢,「你沒有權利死。永遠,永遠都沒有……」
她驀然起身,舒袖而去。走至窗前卻略微一頓,背對著殘薄的暮色冷嘲道︰「我可沒有那個閑情為你裹上十二種花蜜,味道自不如她做的,你就將就著吧。」
說罷又兀自暗罵了一聲︰嗤,要求還真高。
翩翩然一個飛掠,人已消失不見,唯留一室暗香,繾綣動人。
垂睫忽顫,昏睡的男子緩緩睜開眼楮,略微運氣,胸口的灼熱感竟奇跡般地消失了!
只是……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唇。這樣沁涼的,卻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觸感……果真只是春朝一夢了無痕?
是夜,深宮長寂,四散霧流煙。長廊里的蓮盞燭火明明滅滅,卻也曾勾勒過一道道藏蹤于暗夜的魅影。待夜褪人醒時,卻已是滿目華萃花也開好。
「啊——」一聲驚呼打顫了葉尖的朝露,更打碎了辭顏宮深眠未醒的清幽。
偏殿內,所有的丫鬟一字站開,噤若寒蟬。而低垂的眼簾下便是那具蒼白到透明的尸體。本是個俏麗動人的丫鬟,卻不知為何渾身的血皆被放干,形如佝僂,詭異萬分。
丫鬟們的對面還站著兩個人,便是自瀲水城的來客,師折夕和琴姍若。
本是暖意融融的五月天,日色已深,空氣卻有一絲微妙的凝冷。琴姍若臉色煞白,緊咬著下唇,連呼吸都亂了規律。而站在她身邊的師折夕也是一臉肅然的模樣,眉心深鎖。
郁漪池便坐在大殿之上,右手支額,蛾眉淺蹙隱著三分怨。伴著一聲清咳,她微舒了一下眉心,收拾好心緒,朝著其中一個丫鬟喚了一聲︰「片煙。」
一個嬌小伶俐的丫鬟便站了出來,福身朝郁漪池行禮,「片煙在。」
「你與沁月同寢,昨晚之事你最清楚,跟大家說說吧。」郁漪池氣定神閑地撢了撢衣袖,一貫嫵媚的神色里卻多了絲慵懶的倦意。
「回宮主,昨晚曾有黑衣人來過片煙的房間,想必便是殺害沁月的凶手。只怪片煙無用,才睜開眼便被她撒了迷香……」
片煙神色無波地說著事實,底下的丫鬟們也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師折夕嘆了口氣,也輕輕地朝身邊的女子問了聲︰「姍若,昨晚子時你在何處?」
琴姍若只覺得渾身一怔,自己的外出,竟被他發現了?!「我……那時……」她結結巴巴,難以道出個所以然來。而師折夕卻是看都不看她,猶自說著︰「說來也巧,昨晚我正覺得心躁難靜無法入眠,便在外頭賞月,恰好見你回房……」
停頓了一下,他又接著道︰「當時我看你行色匆忙,便沒有喚你。」他這才轉眼看她,一雙眸子沉靜如水,清澈得能穿透別人的靈魂,「只是現在我想知道,你究竟去了何處?」
被那樣的一雙眸子盯著,琴姍若更覺得心虛不安。要命,這該如何是好?她的確是去找沁月了,也的確,取了她的至陰之血,只是——沁月的死卻是與她無關的啊!她僅取了適量的血後便立馬為她止血療傷,並讓她服下「懿血散」助她恢復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