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笑著,妖精一般,卻又純真無害地笑著,清澈的眸子里燃燒著漆黑的焰火,不滅不息,濯濯明亮。
她笑吟吟地走至他面前,雙手環上他的頸項,讓他的唇摩挲著自己的頸項,閉上眼楮,依舊無邪地笑著,「翎非,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禁忌的咒語,禁忌的,貪上了她頸項間的鮮血,如月復水,再難收。
「漪池……」他的唇齒再度埋進那滾燙的鮮血之中,卻是極盡小心極盡纏綿地吸舐著,「漪池……對不起……對……不……起……」
「呵呵……」少女的手指埋入他的發間,柔軟地笑開了花。頸項的皮膚清晰地感受著他齒間的溫度,仿佛那一瞬間,血液,筋骨,靈魂,也全部糅合在了一起。
那個詛咒,那個用百葉之蓮寫下的詛咒,嗜血時竟散發著那樣濃郁的蓮香,那樣繾綣地融入到她的血液,她,醉了……
第五章純陰之血(1)
夜月遇襲,偷隱深山無覓處。辭顏宮初嫵閣,紗簾微掀,悠悠然將晨風迎進了閨閣,吹得夙顏乍醒聲猶寒,「翎非……」
「宮主醒了?」一丫欣喜地喚了一聲。
郁漪池倍覺疲倦地揉揉額頭,眯眼望向窗外的天色,喃喃地道了句︰「終究是夢啊……」是啊,終究是夢。只是奇怪,那個夢怎生得這麼長,這麼長……七年都沒有這麼長的啊。
一丫扶她從穿上坐起,拿蘸了水的絲帕為她拭去眉心的薄汗,「宮主昨晚一直在念著一個名字呢。」她一邊拭一邊輕聲地道。
郁漪池啞然苦笑。是啊,那個名字,叫翎非,郁翎非。
許久之前,她曾听他說過一個故事︰佛前的菩提樹住著戾氣未褪的俏女妖,一直住了千年,千年來,一直听著那普度念佛的聲音,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到了骨子里靈魂里……所以即使是妖她也會虔誠地垂下眉,闔上眼,默默地跟著念,念下那千年萬世的緣孽因果,念下那婉轉動人的青青子衿宴宴笑顰。
呵呵,那個妖孽一定就是她吧。她的出生便已注定了是罪孽,她冷血無情,她任性無知,她撒潑無理……他卻是佛寺里依依的香火,燻染著,包容著她的戾氣。
可是這憑空冒出的師折夕又是怎麼回事?這該死的!憑什麼他每一次出現總能讓她喪失理智難以自持?憑什麼他能用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一句︰漪池,你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她郁漪池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他道半句是非!
郁漪池越想越覺得頭疼欲裂,手指緊抓著枕間的那寸柔軟,陡然抽出,卻不妨竟帶出了一個碧翠的玉人,「咕嚕嚕」一直滾落到地上。
「咦?」一丫下意識地彎下腰將那個玉人撿起,「這是……」
她訝然凝眉,沒有察覺到郁漪池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一丫,給我。」
但一丫似乎並未听到,手指撫模著那個玉人的眉眼,自顧自地說著︰「好生奇怪,這玉人的模樣,明明就是……」
「啪」的一聲,一丫立時只覺得耳邊一陣疾風掃過,手中的玉人也在瞬間被人奪走。待回過神來,自己已跌坐在地上,打翻了臉盆,潑了一地的水。
一丫瞪大了眼楮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坐在床上的女子,她的手指握緊了那個玉人,緊到再出一分力玉人便會粉碎。凸起的關節泛出青白之色,狠狠地顫著。
郁漪池咬著下唇緊盯著一丫,面目蒼白得扭曲到一起,「你好大的膽子!竟連我的東西也敢踫!」
單純的丫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很大的錯誤,「是一丫的錯,一丫知錯了……」
她囁嚅著唇,正要起身上前,卻見郁漪池驀地把臉別向里面,冷冷地道出兩個字︰「出去。」
「宮主……」一丫手足無措地站著不動。
直到郁漪池猛地扯過被子蒙住臉,嘶啞著聲音朝她喊︰「還不快滾!」
一丫一言不發地退出,默默地將門掩上,一回頭卻望見了師折夕。他似乎已在門外站了許久,更似乎听聞了一切。
「疼嗎?」師折夕俯溫柔地問。
一丫捂住臉直搖頭,「不疼不疼,一丫是傀儡,一丫不會疼。」
師折夕低眉輕輕地嘆了口氣︰「一丫不會疼,可是一丫有心,會心疼。」他轉身往前踱了幾步,清淺的語氣更像是自言自語,「她生起氣來果然很讓人心疼啊……」
一丫愣了半晌,忽然大喊了一聲︰「折夕公子!」她跑到他面前攔下了他,仰起臉看他,語氣有些急切,還有些央求的成分,「折夕公子可不可以讓宮主開心?」
師折夕揚眉一惑。這個要求,可有些莫名其妙呢。
「其實一丫知道,宮主一直都不開心……但……但一丫希望宮主能開心……」一丫絞著手指結結巴巴地說著,慌亂的視線直往腳尖上瞟,「所以一丫想,如如果……」
「如果?」師折夕饒有興致地支起頜來,等著她說下去。
「如果是折夕公子的話,就一定可以做到!」清亮的眸子執著而認真。
師折夕怔了怔,卻是「哈」地笑出聲來,「傻丫頭。」他伸手一點她的額頭,望著她,像是在沒邊沒際地笑,語氣里卻多了一絲清冷的自嘲。
「那種事……我師折夕如何能做到?」他道。卻更像是在問自己。是啊,他又何嘗不想看見她開心的樣子?可她的心孤絕封凍了一切,更情願將自己葬在可怕的仇恨里,又豈是那樣輕易便能走近的?
只是漪池,你本是一個溫柔的女子啊,有著那樣清澈暖人的笑容。
沒來由的一陣失落,正要搖頭嘆息時,卻听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別人的丫頭,可非君子所為呢。」
一回首,便見郁漪池正眯著眼氣定神閑地望著自己,三分嫵媚,七分嘲弄的味道。卻是換上了男裝,錦衣玉帶,眉目清湛,顧盼神飛許多情。好一個翩翩玉面郎!
「宮主?」一丫趕緊迎了上去,抬眼見她眉間的陰霾一掃而空,也不禁舒心而笑。
「這才乖。」郁漪池「啪」地便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撫著她的發,滿眼寵溺的神色,「陪我下山。」說罷拉著她便走。
師折夕在後面喊︰「所為何事?」
郁漪池一回眸,食指輕點櫻唇,笑眯眯地吐出兩個字︰「秘密。」
轉眼便又過了幾日,流逝的光陰柔緩如斯,日日韶華依舊,卻分明有什麼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且听空憑閣內,「 啷」一聲脆響,站不穩腳的人將桌幾上的青瓷花瓶撞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琉璃瓷片。
「折夕?」琴姍若沖了進去,看見臉色慘白如紙的師折夕,正捂著胸口艱難地呼吸著。看見她來,眸中閃出湛藍的奇光,「姍若……藥……」他顫抖著朝她伸手,蒼白的手指可以清楚地看見凸起的青筋。
琴姍若的眼神驀地一黯,「藥……沒有了……」她低眉躲過他的眼神,咬著唇顫顫地道,「對不起折夕……是我疏忽了……」
師折夕的臉色煞然一白,再不見半絲血色,「沒有了……竟然……」他神色淒然地勾起唇角,驀地神色一凝,一把抓住琴姍若便將她往外面推。
「噯?折夕?折夕你——」琴姍若被推到門外,轉身急欲開口,卻只听「砰」的一聲,房門已被重重合上。里面的人更用渾厚的內力死死封凍住那層阻隔,她怎樣使勁都沖破不了。
「折夕!折夕!快開門啊!」琴姍若心急如焚地狠拍著房門,卻只听見一陣淺淡如雲的笑聲,「你快走,我不能傷害你,不能傷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