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堅持回去,我當然很高興歸程多了個伴兒。」
「明天我們要趕在大少爺清晨跑馬前上路,避免與他照面,免得彼此……尷尬。」
「你想瞞著他離開莊府?」庫利斯狐疑地審視著呂文繡︰心中思緒如潮水般起伏……
「呃……是的。只不過走了個下人,沒有必要驚動他……」在庫利斯灼灼目光的透視下,呂文繡不由感到心虛,紅著臉不自在地試圖解釋,卻顯得牽強。
「那,你也要瞞著小姐?」
「不瞞她怎成?若她知道你要走了,一定會傷心欲絕,拚了命前來阻止。屆時又要害他們手足間產生齟齬呀。」呂文繡無奈地說。
庫利斯的情緒也霎時變得低落無比,那份無奈與呂文繡一樣深沉。
生命會找到出口,只是需要時問。他唯有寄望悠悠歲月,能治愈每個人心中的傷痕。
第九章
呂文繡離開馬廄,回到彩蝶樓向蝶兒覆命。她向蝶兒謊稱庫利斯並未受到責罰,刻意隱瞞他即將被驅逐的事實。看著蝶兒放心地眉開眼笑,話題不斷繞著庫利斯打轉,呂文繡心里著實不忍。
但,庫利斯說得沒錯,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長痛不如短痛,趁著彼此陷入未深,及早結束這一切,讓傷害減至最低吧。
自己與莊嚴的情形下也如出一轍?就讓時間撫平心中的創傷,人生原本就荊棘遍地,總是要勇敢地面對困難與挑戰呀。
想到明天離開後,今生恐將再難與蝶兒相見,呂文繡興起一股依依不舍之情,她想利用這最後一晚,多陪陪可愛善良的三小姐。而莊蝶兒也因庫利斯未受到責罰,
興奮得神采奕奕,整個晚上巴著呂文繡,要她細述回疆哈薩克草原的生活點滴,彷佛預備將來定居到那塊上地似的。
好不容易,精力旺盛的蝶兒總算入睡,呂文繡踏出彩蝶樓,才發現四周一片靜寂,似乎所有人都已熄燈就寢。夜——已深了。
※※※
瞥見窗間透出的微光,呂文繡有一絲詫然,是誰點亮自己房中的燈燭?
是其他僕婦伯她晚歸模黑,才預先替她留一盞燈吧?就連莊府貼心的下人們,也都令呂文繡難舍離情。
帶著感恩的心推門而入,卻被房中踞坐的高大身影驚呆了雙眼。
莊嚴正起身迎向她。呂文繡可以感受他逐漸逼近的壓迫戚,雙腿像被定住般地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的工作這麼辛苦。你每天晚上都得陪蝶兒到三更半夜,才能回房休息嗎?」莊嚴輕松地站在她眼前,含笑開口。「看來,我得加你兩倍的薪餉喔。」未了,他又幽默地加上一句。
「我……我……」呂文繡渾身緊繃,緊張得呼吸困難。清晨擁吻那一幕,又在腦海里折騰她。
「你一定累了,我不該打擾你。可是,我又迫下及待地想讓你看一件東西。」莊嚴想轉移她的注意力,消除佳人緊繃的情緒。他知道她還羞于紫金山郊的那一幕忘情深吻。
「什麼東西?」莊嚴這一招果然奏效,呂文繡總算稍定心神。
「來,這是我為你選焙的狐裘。」莊嚴牽著她的小手走向桌案,指著桌面上的一個精致大紙盒柔聲說道︰「我一整個下午跑遍南京城內大街小巷,才挑中這件狐裘,但願你會喜歡。」
「狐裘?」呂文繡楞住。
「是呀,快入冬了,我看你衣裳單薄,不添件冬衣,如何在冷冽的清晨陪我上山跑馬?」
「這……」明天,她就永遠不再陪他跑馬了呀。
「打開看看,若你不中意,我再去換一件。」莊嚴將紙盒遞到她面前。
「不,不用!我不能收這樣貴重的禮物。」呂文繡像被燙著般,忙將雙手藏到背後。
「阿繡,不準跟我客套,我買都買了,總不能要我拿回去退貨吧?會叫店家笑話我的。」
「那……那給蝶兒好了。」
「她的櫥子里,不知有幾件貂狐大衣啦,她根本不缺冬衣。」
莊嚴見她遲遲不受,遂自己打開紙盒,將一件雪白的狐裘抖開,展示在呂文繡眼前。光看那柔細滑膩的毛皮,也知道價值不菲。
「你瞧,純白狐裘配你最合適。」莊嚴覺得白色的純潔搭配不食人間煙火的呂文繡,更能襯托她的清麗出塵。
「我……我還是不能收。」內心雖是感動莫名,但呂文繡依舊回絕,只因她還不起這份人情呀。
「阿繡,你再推辭我可要生氣嘍。」莊嚴故意拉下臉孔佯怒。
「我……我收了,也用下上了呀!」他沉臉的樣子總是教人心慌,呂文繡一下小心就說溜嘴。
「用不上?為什麼?」莊嚴這下真的板起臉了。
「因為……我明天起,不能再……再陪你跑馬……」呂文繡怯怯回答。她知道莊嚴的「問句」絕不容人打馬虎眼欺瞞,只得坦誠以告。
「為——什麼?」莊嚴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怒火,冷硬地一字宇吐出。
呂文繡內心長嘆一聲!原本想悄然離去,避免再生波折,誰知他竟深夜等在自己房中,仿佛鬼使神差般。難道這是老天爺的安排,點醒她不能忘恩負義,一走了之?畢竟莊嚴容留她大半年,若是不告而別,豈非太不知感恩。
也罷,就趁這個機會向他辭行,自己才能走得心安,無憾。
「明天一早,我打算跟庫利斯回漠北。」仰起螓首,呂文繡堅定地向他告白。
莊嚴有一剎那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你說什麼?」他再確認一次。
「明天,我要跟庫利斯一道回漠北。」呂文繡輕聲復誦,語氣更加堅定。
莊嚴的臉色倏地轉成青煞,突如其來的震撼及怒氣,擊垮了一向沉著的他。早晨郊道上的纏綿記憶猶新,豈料一轉眼,整個世界似乎支離破碎。他難以置信家財萬貫的豪門世家竟比不過一個貧困的異族小子,原本以為女人終究會選擇富貴榮華,看來是自己誤解了愛的真諦。
錯走一著棋,落得全盤皆輸!莊嚴悔恨不已,不該自視太高,誤以為能與一無所有的庫利斯互爭長短,而貿然將他留下,現在該如何挽回頹勢?
不服輸的剛強脾氣,驅策著莊嚴不計一切後果地將自己心愛的女人留下,他的腦子迅速思考著對策……
「阿嚴……」看他僵著臉久久不語,呂文繡深感不安。
「為什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莊嚴鎮定的口吻,反而令人有一股更深沉的懼意,呂文繡的心涼了半截。
「呃,你也知道,我原本就住在回疆,來江南是為了尋親。但……總之,我已放棄尋親的念頭……」呂文繡困難地解釋著。「庫利靳是我在回疆的朋友,他明天要返回故里,我想路上有個伴,所以……」
「所以你要與他一起回大漠是嗎?」莊嚴冷然打斷她。「你終于坦承他是你的朋友了。」
「我……」呂文繡錯愕地看著他。「我從沒否認庫利斯是我的朋友。」
「但你也從不曾提起過你們之間的關系。」他悶聲回答,表情莫測高深。
她是不曾提過沒錯。但,那是因為呂文繡認為,自己與庫利斯的友誼是私人間的交情,莊大少爺未必對這個話題有興趣,所以才未曾刻意提起呀,怎地莊嚴一副頗為介意的模樣,這又教呂文繡納悶不已。
「我……我以為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實在沒必要到處喧嚷吧?」她囁嚅著回答。
這句話可又惹惱了莊大少。她認為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對他而言卻足「心頭大患」!她與庫利斯之間的感情之謎,一直困擾著他,折磨著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