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巫專心地吃,這時,藍月兒拉著但夢三悄悄走到女巫背後偷看那個破舊的魔法袋里有些什麼,只看到一卷羊皮紙。
女巫吃飽了,把頭上的圓錐帽月兌下來休息。
一個歌女偷偷拿了女巫的帽子戴在頭上,那頂帽子卻自動飛回去。
他們看見女巫露出一頭濃密粗硬的綠發,都很驚訝。一個舞娘忍不住伸手去模,問︰「是染的嗎」
「是天生的,我們族里的人都有這種綠色頭發」女巫眼珠子朝自己頭頂轉了轉,回答說。
「你要去哪里、」大媽媽問她。
「我給黑巫師追殺,想在船上躲一陣子。我看到這艘船給人下了一個永遠咒,沒有人能在這里搗亂,應該很安全」女巫對大媽媽說。
「那一定是我母親」大媽媽帶著些許微笑說。
「‘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面條」女巫滿足地打了個無聲的飽嗝,對貝貝說。
貝貝笑得眼楮眯成一條線,問女巫︰「你要不要喝點酒?」
船上的人馬上制止女巫喝酒。
「你喜歡听人酒後吐真言」女巫機靈地貝貝。
貝貝羞死了,匆匆收起盤子,躲到廚房去。
女巫雖然是女巫,但活潑又好奇,在船上的日子,跟歌女們學唱歌,跟舞娘學跳舞,竟然都學得有板有眼。
一天,那個想偷戴圓錐帽的歌女問女巫︰「可不可以教我們飛」
「可以啊!」女巫爽快地答應。
于是,所有想飛的人都齊集到甲板上。第一個騎在掃帚上的,是那個歌女。
女巫對著掃帚念了一段咒語,歌女果然跟掃帚一起飛上半空。
「首先要保持平衡,還要相信自己能飛」女巫跟他們說。
貝貝也騎著掃帚飛天。她一邊飛一邊尖叫,忘了怎樣降落,結果掉到河里去,壓死了一條剛剛游過的大魚。
輪到藍月兒的時候,女巫見她年紀小,要她牢牢抓住掃帚,然後用一口氣把她吹上去。藍月兒太緊張了,一直閉著眼楮,什麼也看不見。
「大媽媽,你也來飛啊便藍月兒在甲板上降落之後,悄聲對大媽媽說。
「我很久以前已經放棄了飛翔的機會」大媽媽說,眼神竟有些難懂。
人們在甲板上學飛的時候,但夢三躲在房里的舷窗前面偷看。藍月兒來找他,跟他說︰「很好玩,你也來吧。」
「我看到你飛」但夢三幽幽地說。
「你也可以」
「我不想飛」他溜到床上,用被子蓋著頭。他想飛,可他不想叉開雙腳跨騎在一把掃帚上,提醒自己,他身上有個地方跟別人不一樣。
藍月兒那時還不知道什麼是陰陽人。大媽媽告訴她說︰「他們是雌雄同體,上帝忘了把他們一分為二/一個月後,女巫要走了,大家都很舍不得。
「你要上哪兒去」大媽媽問。
「我要回家啦,我的家人想念我」女巫說。
「你的家在什麼地方?藍月兒問。
女巫從魔法袋里拿出那卷羊皮紙來,鋪開在桌上,原來是一張地圖,地圖上有一座綠色山脈,長滿參天大樹。
「我家就在山上的一座修道院里」女巫指著地圖上的綠色山脈說。大家立刻看到那兒出現了一座黃色的修道院,回響著丁丁冬冬的鐘聲。
「是他們叫我回家的鐘聲」女巫說。
「你不怕那個黑巫師追來嗎」藍月兒問。
「我的家人已經在那邊等我」女巫指著遙遠的天邊說,然後把羊皮地圖卷起來,帶淚跟船上每個人道別,騎著掃帚飛到天上去。
那時正刮著北風,女巫拼命按著頭上的圓錐帽,大聲說︰「後會有期!」
大家站在甲板上揮手送別女巫,知道自己以後都不可能像小鳥般飛翔。
這時候,但夢三仍然留在他自己房間的窗前,看著女巫的斗篷和掃帚在蔚藍的天空上消失。他的手輕輕撫過七弦琴的弦線,听起來像嘆息。
9
在船上的音樂室里,大媽媽用孔雀毛扇子扇風,一邊听著藍月兒在但夢三的琴聲里唱著那本歌譜上的歌,一邊驅趕藍蝴蝶,嗅到空氣中有花兒的氣息。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少女時代,渾然忘卻消逝的年華。
她早逝的母親曾對她說︰「留心一個指縫間有花香的男人」
「許多年前的那一天,她終于聞到命定的那股花香。
九月的一個午間,她照例像平時一樣,到船上的餐室跟那些搭便船的人打招呼,了解一下岸上的世界。那天,餐室里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她走進去的時候,每個人都靜下來看她,目光既感動又慚愧,像森林中卑微的小鹿終于得見萬獸之王,像星星交會到月亮的光華,像平庸的小百姓看到了他們國家的皇後,而皇後早已習慣了這種仰望,依然談笑自若,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
他穿著淡青色的衣裳,氣宇不凡,臉上卻帶著一種落魄的難堪。她主動走過去跟他握手,自我介紹說︰「我叫金每露。」
他受寵若驚,連忙伸出手來,羞澀地報上名字,說︰「柳色青青。」
他那雙手有如花瓣,她嗅到他指縫間飄來的花香,突然之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她努力追尋那股復雜的花香,它聞起來像晨曦的玫瑰,又帶著天竺葵的甜香和香灰莉的馥郁,似乎也有清雅的安息香,在她鼻子上縈繞不去的,肯定是乳香。還有許多花香是她說不出來的,也許從未耳聞目見。
他的雙手就是一個花季,余香裊裊,細致地撫愛她的皮膚,她立即為自己身上亂涂的香膏和淡淡的汗味感到羞愧,一瞬間,這個落魄的男人才是國王,她不過是個冒充的皇後。
「我是個藥師」柳色青青似乎已經發現她努力追尋那股香味,卻又迷失在其中。
她了然明白,顫聲問他︰「你要去哪兒?」
「去找一種花」他回答說。
「是哪一種花?」她好奇地問。
「也許並沒有這種花,只是個傳說」他靦腆地說。
「是什麼花」
「永香花,一種從來沒有人見過的花」他對她說。
「要到哪里去找?」她問。
「沒有人知道。」他說。
「這艘船能送你去嗎?」她問,那雙不舍的眼楮仿佛看到了離別。
柳色青青卻猝然明白,他哪里也去不成了。
她愛他,就像一個人愛著自己的靈魂,不是只愛它的純潔和光輝,也愛它的無助和黑暗。在一個看煙火的夜晚,他對她說︰「你是河上的女王」
「上了岸就不是嘍?」她笑著挑剔他。
上了岸,她就是他心頭的痛楚。她在帳篷里唱歌的時候,那些男人都暈陶陶地盯著她看,用眼楮佔有她。要是她不能再唱歌,那有多好?讓那些歌女去唱吧,她會留在船上,永為他一人所有。
「唱歌是我的生命呢!小氣鬼!」她對他說,「一個人不會輕易放棄他的生命」
為了撫平他的嫉妒,她告訴他說︰「無論帳篷里坐著多少人,我眼里只有你一個。」
她沒想到他心意已決。
一個下著微雨的早上,她從床上醒來,他遞給她一杯藥水,顏色像仲夏長日的天空,聞起來好香。
「這是什麼」她問他。
「喝了之後會快樂」他對她說,復雜的眼神凝視著她。
「真的嗎?會有多快樂」她一邊說一邊喝下情人給她的藥水,沒看出他復雜眼神里的決g.突然之間,她覺得好像有一千枝花刺橫亙在她的咽喉,一股凶猛的花香涌上她的鼻子,她全身冒著冷汗,在床上痛苦申吟。
他嚇壞了,抱著她,流著害怕的眼淚,顫聲說︰「對不起,我沒想到它會令你痛苦」
「你給我喝了什麼」她發著抖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