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對不起。」他咬咬嘴唇說。
她踮高腳尖,嘴唇印在他兩片嘴唇上。
他驚詫地望著她。
「老師,我喜歡你。」顫抖的嗓音。
他眼含淚花,緊緊地摟抱著她。她閉上眼楮,嗅聞著長久渴望的氣息。
他開始不刮胡子、不修頭發,篤定的眼神變得迷惘。她以為她的愛會使他復元,可惜,她的存在只能讓他無動于衷。
那天晚上,她約了他在街上見。她身上掛滿了首飾︰耳環、項鏈、手鐲、戒指,還有腳鐲。
她走到杜一維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詫異地望著她。
她站在那里,嬌羞地微笑著。
「你為什麼穿成這樣?」他生氣地問。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囁嚅著說︰
「不好看嗎?」
「誰叫你戴這麼多首飾?」他的語氣像盤問犯人似的。
「我……我……」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你很難看!」他毫不留情地說。
她羞愧得眼晴也紅了。
杜一維怒沖沖的走了。她跟在後頭,問︰
「你要去哪里?」
「你回去吧。」他說。
「你不是喜歡這種打扮的嗎?」她哭喊著。
他走下一條長長的樓梯。她死命跟著他,身上的首飾互相踫撞,當啷當啷的響。
「她都不愛你了,為什麼你還不肯忘記她?」她哭著說。
他在樓梯下面站定,回過頭來,難過地說︰
「愛人是很卑微的。」
「這個我知道。」她的眼淚滔滔地涌出來。
「你走吧。」他說。
她模模耳垂上的一只耳環,傷心地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小丑?」
他搖了搖頭︰「你只需要成為你自己。」
她默默無語。
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和你是負機率的。」
她站在樓梯上,望著他的背影沒人燈火闌珊的路上。
從此以後,她不再戴任何的飾物。
今天來到這家首飾店,竟好像是時光的召喚。電許,她並不是想買首飾,只是想重尋昔日的自己。沒想到的,是重遇了青澀歲月里曾經愛戀的人。
她啜飲著Bellini,問杜一維︰
「她知道你在等她嗎?」
「她走的時候,我沒說過我會等她。」
「你沒說,她又怎會知道?」
「有些事情,說得太清楚便沒意思了。也許有一天,她也會像你今天這樣,偶然在外面經過。」
李傳芳恍然明白了︰「所以你的餐廳開在她喜歡的首飾店對面?」
「首飾店的主人剛才有沒有說你是雙魚座的?」他問。
「你怎麼知道的?」
「每個走進店里的客人,她也會說人家是雙魚座的,從前也是這樣。」
「但我的確是雙魚座。」
杜一維笑了笑︰「她每次也會有十二分之一的機會說對。」
「她為什麼不說別的星座?」
「也許,她在長久地等待一個雙魚座的人出現吧,說不定是她的舊情人。」
然後,他告訴她︰「這家餐廳以前是一家文具店,也賣昆蟲的標本。」
「是嗎?我倒沒留意。」
「我小時很喜歡搜集標本。」杜一維說。
她想,現在問杜一維落日是怎樣制造出來的,他會告訴她。然而,有些事情,說穿了便沒意思。那天的落日,不如就當作是一種法術吧。她也不要知道是怎樣變出來的。
離開餐廳的時候,李傳芳突然記起三年前的那天,她在首飾店里買了一大堆首飾,開心地模仿著別人,以為這樣會換到愛情。當她走過馬路的時候,手上的背包掉在地上。她匆匆彎身拾起背包時,瞥見路邊有一家文具店,櫥,窗上放著斑斕的蝴蝶標本。
三年來,許多事情改變了,沒有改變的是她今天在身上灑了NinaRicci的L’AirduTemps。她決定一輩子只用一種香水,將之變成一種專屬于自己的商標。
在最後一抹夕陽的余輝里,她一個人走在路上。隔了一些年月,從前的淚水都成了青澀歲月里珍貴的回憶,就像她身上永恆的氣息和燈泡里幻化的落日。
第五章
一個深夜,女孩在二十四小時漫畫店里重遇男孩。
「你在看哪一本漫畫?」女孩問。
男孩說︰「《神的刻印》。」
「畫功很精采呢。」
「嗯。你呢?你看的是哪一本?」
女孩揚揚手上的書,說︰「是《夏子的酒》。」
「好看嗎?」
「還沒開始看呢。」
「嗯。你常來的嗎?」男孩問。
「這家店才開了幾天,怎會常來呢?我是頭一次來。你呢?」
「我也是。」男孩說。
「我有看過你畫的漫畫,很好呢。」女孩說。
「主筆不是我,我只是個助理。」
「也很難得啊。前些時候看報紙,你的漫畫社給人放炸彈,是嗎?」
「嗯。」男孩點點買,「那枚炸彈就放在我旁邊,幸好發現得早,否則,你現在遇到的,可能是一個鬼魂,假如我們還會相遇的話。」
「你的眼袋好像更大了。」
「是的,像泡眼金魚。」
男孩靦腆地站著。終于,女孩說︰
「我走了。」
「喔。」男孩落寞地點了點頭。
臨走的時候,女孩回頭說︰
「如果你想找我的話,我的電話號碼還是跟從前一樣,是二五二八○三六四。」然後,她又重復一遍︰「二五二八○三六四。」
徐雲欣錯愕地坐在床邊,重逢的那天,並不是這樣的。她家里的電話號碼已經改了。四天前的一個晚上,徐雲欣擰開收音機,無意中听到夏心桔的節目正在播放這個短劇。她听著听著,這個故事跟她的故事何其相似?起初,她以為只是巧合,可是,听了五天,兩個故事的細節容或有點不同,結局也修改了,大綱卻是一樣的。
徐雲欣拿起話筒,撥出劇中女孩所說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很久,接電話的,是個女孩子。她听到那邊的電話聲此起彼落,接電話的女孩正忙著接其他電話,徐雲欣把電話掛斷了。
有那麼一刻,她以為接電話的會是何祖康。
那一年,徐雲欣參加一個漫畫比賽,拿了第五名。頒獎禮在尖沙嘴PlanetHolly—Wood舉行。拿到第一名的是鐘永棋,第二名是何祖康,他們三個年紀差不多。錘永棋架著一副近視眼鏡,穿得很整齊。何祖康穿一條破爛的牛仔褲和一對骯髒的球鞋,神情有點落寞。他有一雙很大的眼袋,蒼白而帶點孩子氣。
頒獎禮之後有自助餐,她一個人在那里挑食物,鐘永祺走到她身邊跟她搭訕。
「你的畫很漂亮。」鐘永祺說。
「哪里是呢。根本不能跟你比。」
「你有學過畫畫嗎?」
「小時候學過素描。你呢?」
「我四歲開始跟老師學西洋畫。」
「很厲害耶!」
「畫漫畫只是玩玩的。」鐘永棋說。
苞鐘永棋聊天的時候,徐雲欣的眼楮卻是盯著何祖康的。何祖康在她身邊挑食物。他好奇怪,他只是挑人家用來伴碟的東西吃。譬如龍蝦旁邊的番茄和芒果、烤雞旁邊的青椒,還有烤鴨旁邊那朵用紅蘿卜雕成的玫瑰花。
何祖康獨個兒坐下來,吃那朵玫瑰花吃得滋滋有味。徐雲欣忍不住偷偷笑了。
何祖康朝這邊望過來,徐雲欣裝著很熱情的跟鐘永棋聊天,她是故意引他注意。
「不如我們交換電話,改天約出來見面。」鐘永祺說。
「好的,我寫給你。」
她把電話號碼寫在鐘永祺的記事簿上。
徐雲欣偷偷瞄了瞄何祖康,他還是滿不在乎地啃他的玫瑰花。
不知什麼時候,何祖康走過來了。
「我想要你的電話號碼。」他的臉紅通通。
「寫在哪里?」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