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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里的單人床 第17頁

作者︰張小嫻

我笑著搖頭。

抵達法蘭克福的那個晚上﹐我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現一個滿月﹐在地球上﹐這是月圓之夜。窗外﹐明月高懸。

我搖電話給你﹐問你﹕「你看到月亮嗎﹖」

「這邊是密雲﹐正在下雨。」

「法蘭克福的月亮很圓。」我說。

「香港的雲很厚。」你說。

「這邊的天氣很冷。」

「香港也好不了多少﹐現在只有攝氏八度。」

「冷嗎﹖」

「不冷。」

「家里有電暖爐﹐就放在儲物室里。」

「不用了。」

「昨天我模到你的鼻子很冷呢﹐快去把電暖爐拿出來﹐答應我。」

「好吧。」你很無奈地答應。

因為這座電暖爐﹐我才跟你遇上﹐所以離開政文家的時候﹐我把它帶在身邊。

「一定要開暖爐睡覺呀。」我叮囑你。

「不知為什麼﹐每次你離開﹐香港總是天陰。」你說。

「對啊。我是你的太陽。」我幸福地說。

放下電話沒多久﹐徐銘石打電話到我的房間來。

「要不要到大堂喝杯咖啡。」他問我。

雖然很困﹐我還是答應了。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到大堂去。

我來到大堂咖啡室﹐他已經坐在那里。

「睡不著嗎﹖」我問他﹐「我有安眠藥﹐是雲生給我的。」

「看見月色這麼漂亮﹐想喝杯咖啡罷了。你是不是很累﹖如果累的話﹐不用陪我。」

「不﹐我們很久沒聊天了。」我說。

「你一向重色輕友。」他笑說。

「政文這個月結婚了。」

「這麼突然﹖」

「跟一個相識才一個月的女孩子結婚。」

「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對。」我苦笑。

「你穿得那麼少﹐不怕著涼嗎﹖」

「不怕。」

「我差點忘了﹐你身上有很多藥棗」

「可以吃一輩子。」我笑說。

「這次是找對了人吧﹖」

「我是找對了﹐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對了人。」我笑著說﹐「你呢﹖快兩年了﹐你還是形單影只。」

他低頭不語。

「你跟周清容到底為什麼分手﹖」

徐銘石望著杯里的咖啡﹐良久沒有回答我。

「不想說就算了。」

他抬起頭來﹐抱歉地說﹕「我跟她說了一句她永遠不會原諒我的話。」

「是哪一句﹖」我好奇。

「算了吧。」他用匙羹不停攪拌杯里的咖啡。

「到底你跟她說了什麼﹖」

「不要再問了。」

「你說你不愛她﹖」

「你以為女人不會原諒男人說這句話嗎﹖」

「更難原諒的是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沒有這樣說過。」

「那你說了什麼﹖」

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光﹐跟我說﹕「別再問了。」

窗外明月高掛﹐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決不會原諒你。沒有一個女人會原諒她所愛的男人跟她說這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徐銘石喝咖啡時不小心著涼﹐我患上了感冒﹐往後的幾天﹐身體也不舒服﹐天天在吃你給我的感冒藥。

靶冒本來就是很傷感的病﹐在法蘭克福﹐月亮一天一天地沉下去﹐展覽會終于結束﹐我可以回到你身邊。

徐銘石要到義大利為家俱店搜購家俱﹐他坐的那一班機比我遲一天出發﹐所以他先送我到機場。

「你的感冒好了點沒有﹖」他在途中問我。

「回到香港就會好。」我笑說。

「秦醫生會來接你嗎﹖」

「他要值班。」我瑟縮在大衣里說。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我和徐銘石在禁區外分手。

我叫住他。

「什麼事﹖」他回頭問我。

「笑一下。」我吩咐他。

他莫名其妙。

「很久沒見過你笑了棗」

他很努力地擠出一張笑臉。

如果世上不曾有楊政文這個人﹐也沒有你﹐或許我會愛上徐銘石﹐他總會令我覺得﹐

無論我在哪里﹐他也會牽掛著我。

然而﹐我已經有你了。既然已經有了共度余生的人﹐其他人﹐只能夠是朋友。

飛機抵達香港機場﹐我匆匆挽著行李箱﹐登上一輛計程車﹐趕回家里。

屋里暖烘烘的﹐我猜一定是你忘了上班前把電暖爐關掉。

當我亮起屋里的

燈時﹐赫然看到孫米白養的那一頭貓披肩就伏在電暖爐旁邊﹔牠看到了我﹐瞪了我一眼﹐然後繼續懶洋洋地伏在那里取暖。沙發上的抱枕掉在牠身邊﹐給牠抓開了一道裂痕。

原來電暖爐是為牠而開著的。

孫米白的貓為什麼會在我家里﹖

當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竟然讓她進來﹖我拾起地上的抱枕﹐里面的羽毛給牠的利爪抓破了。我坐在沙發上瞪著牠﹐牠也瞪著我。

我跟貓對峙了兩個小時之後﹐你回來了。

「你回來啦﹖」你問我。

那頭可惡的貓﹐走到你身邊﹐伏在你腳背﹐討你歡心。

「牠為什麼會在這里﹖」

「孫米白去了旅行﹐托我照顧牠幾天。」

「你在長途電話里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只是一件小事。」你抱起貓﹐把牠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牠根本就是一頭怪物。

「牠把抱枕抓破了。」

「牠就是愛抓東西﹐對不起。」你若無其事地說。

「孫米白是不是來過這里﹖」

「沒有﹐是我把貓帶回來的。」

「我最討厭貓了﹗」我忍不住說。

你愣了一下﹐難堪地把貓放下﹐牠站在你腳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棗」

「這是我的家﹐我不歡迎孫米白的貓﹗」我用抱枕擲向那頭怪物﹐牠敏捷地走開。

「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忘記她們兩姊妹﹗」我控制不了自己﹐向你哮叫。

你站在那里﹐巴巴地望著我。

「難道你就不可以忘記她﹖」我哭著問你。

我從千里以外回來﹐只是想投進你的懷抱﹐但是﹐在我不在的日子﹐你竟然照顧著孫米白的貓﹐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麼的難受嗎﹖「對不起﹐我現在就把牠送走。」

你走過去把貓抱起﹐牠得意地伏在你懷中﹐這刻伏在你懷中的竟然是牠而不是我。

我別過頭去不望你。

你把貓抱走。

也許﹐你不會回來了。

你走了﹐我很後悔為什麼向你發那麼大的脾氣。我竟然妒忌那頭貓﹖不﹐我只是妒忌你跟姓孫的女人依然糾纏不清。

我竟然妒忌一個死了﹐而且死得很可憐的女人﹐你一定很討厭我。

我的情敵已經不在世上﹐她早已化成了天使﹐在雲端俯視著我﹐我憑什麼可以搶走她的男人﹖我瑟縮在沙發上﹐等你回來。

你肯原諒我嗎﹖

你已經去了很久。

「留言還是留下電話號碼﹖」傳呼台的小姐問我。

「留言棗」

「請說棗」

我說什麼﹐你才會回來﹖

「就說我身體很不舒服吧。」

是不是很可笑﹖我只會扮演一條可憐蟲。

你終于回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想這樣的﹐我愈是害怕失去你﹐就愈做出令你遠離我的事棗」我抱著你說。

「我們根本不適合對方棗」你惆悵地說。

「不﹐不是的。」

「我不想令你痛苦。」你輕輕推開我。

我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像小孩子不肯放開他手上一件最珍貴的東西。

「你不要這樣棗」你還是推開了我。

「跟你一起﹐我很快樂。」我說。

「我覺得你很痛苦棗」

「快樂是用痛苦換回來的棗」我淒然說。

你沉默。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你替我抹去臉上的淚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會改的。」我吻你﹐我不會讓你再說要離開我﹐即使我因此窒息﹐我也不會再讓你開口說話。

你溫柔地吻我。

雲生﹐你是愛過我的﹐對嗎﹖

「你在發熱。」你捉著我的手說。

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月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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