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搖頭。
抵達法蘭克福的那個晚上﹐我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現一個滿月﹐在地球上﹐這是月圓之夜。窗外﹐明月高懸。
我搖電話給你﹐問你﹕「你看到月亮嗎﹖」
「這邊是密雲﹐正在下雨。」
「法蘭克福的月亮很圓。」我說。
「香港的雲很厚。」你說。
「這邊的天氣很冷。」
「香港也好不了多少﹐現在只有攝氏八度。」
「冷嗎﹖」
「不冷。」
「家里有電暖爐﹐就放在儲物室里。」
「不用了。」
「昨天我模到你的鼻子很冷呢﹐快去把電暖爐拿出來﹐答應我。」
「好吧。」你很無奈地答應。
因為這座電暖爐﹐我才跟你遇上﹐所以離開政文家的時候﹐我把它帶在身邊。
「一定要開暖爐睡覺呀。」我叮囑你。
「不知為什麼﹐每次你離開﹐香港總是天陰。」你說。
「對啊。我是你的太陽。」我幸福地說。
放下電話沒多久﹐徐銘石打電話到我的房間來。
「要不要到大堂喝杯咖啡。」他問我。
雖然很困﹐我還是答應了。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到大堂去。
我來到大堂咖啡室﹐他已經坐在那里。
「睡不著嗎﹖」我問他﹐「我有安眠藥﹐是雲生給我的。」
「看見月色這麼漂亮﹐想喝杯咖啡罷了。你是不是很累﹖如果累的話﹐不用陪我。」
「不﹐我們很久沒聊天了。」我說。
「你一向重色輕友。」他笑說。
「政文這個月結婚了。」
「這麼突然﹖」
「跟一個相識才一個月的女孩子結婚。」
「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對。」我苦笑。
「你穿得那麼少﹐不怕著涼嗎﹖」
「不怕。」
「我差點忘了﹐你身上有很多藥棗」
「可以吃一輩子。」我笑說。
「這次是找對了人吧﹖」
「我是找對了﹐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對了人。」我笑著說﹐「你呢﹖快兩年了﹐你還是形單影只。」
他低頭不語。
「你跟周清容到底為什麼分手﹖」
徐銘石望著杯里的咖啡﹐良久沒有回答我。
「不想說就算了。」
他抬起頭來﹐抱歉地說﹕「我跟她說了一句她永遠不會原諒我的話。」
「是哪一句﹖」我好奇。
「算了吧。」他用匙羹不停攪拌杯里的咖啡。
「到底你跟她說了什麼﹖」
「不要再問了。」
「你說你不愛她﹖」
「你以為女人不會原諒男人說這句話嗎﹖」
「更難原諒的是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沒有這樣說過。」
「那你說了什麼﹖」
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光﹐跟我說﹕「別再問了。」
窗外明月高掛﹐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決不會原諒你。沒有一個女人會原諒她所愛的男人跟她說這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徐銘石喝咖啡時不小心著涼﹐我患上了感冒﹐往後的幾天﹐身體也不舒服﹐天天在吃你給我的感冒藥。
靶冒本來就是很傷感的病﹐在法蘭克福﹐月亮一天一天地沉下去﹐展覽會終于結束﹐我可以回到你身邊。
徐銘石要到義大利為家俱店搜購家俱﹐他坐的那一班機比我遲一天出發﹐所以他先送我到機場。
「你的感冒好了點沒有﹖」他在途中問我。
「回到香港就會好。」我笑說。
「秦醫生會來接你嗎﹖」
「他要值班。」我瑟縮在大衣里說。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我和徐銘石在禁區外分手。
我叫住他。
「什麼事﹖」他回頭問我。
「笑一下。」我吩咐他。
他莫名其妙。
「很久沒見過你笑了棗」
他很努力地擠出一張笑臉。
如果世上不曾有楊政文這個人﹐也沒有你﹐或許我會愛上徐銘石﹐他總會令我覺得﹐
無論我在哪里﹐他也會牽掛著我。
然而﹐我已經有你了。既然已經有了共度余生的人﹐其他人﹐只能夠是朋友。
飛機抵達香港機場﹐我匆匆挽著行李箱﹐登上一輛計程車﹐趕回家里。
屋里暖烘烘的﹐我猜一定是你忘了上班前把電暖爐關掉。
當我亮起屋里的
燈時﹐赫然看到孫米白養的那一頭貓披肩就伏在電暖爐旁邊﹔牠看到了我﹐瞪了我一眼﹐然後繼續懶洋洋地伏在那里取暖。沙發上的抱枕掉在牠身邊﹐給牠抓開了一道裂痕。
原來電暖爐是為牠而開著的。
孫米白的貓為什麼會在我家里﹖
當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竟然讓她進來﹖我拾起地上的抱枕﹐里面的羽毛給牠的利爪抓破了。我坐在沙發上瞪著牠﹐牠也瞪著我。
我跟貓對峙了兩個小時之後﹐你回來了。
「你回來啦﹖」你問我。
那頭可惡的貓﹐走到你身邊﹐伏在你腳背﹐討你歡心。
「牠為什麼會在這里﹖」
「孫米白去了旅行﹐托我照顧牠幾天。」
「你在長途電話里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只是一件小事。」你抱起貓﹐把牠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牠根本就是一頭怪物。
「牠把抱枕抓破了。」
「牠就是愛抓東西﹐對不起。」你若無其事地說。
「孫米白是不是來過這里﹖」
「沒有﹐是我把貓帶回來的。」
「我最討厭貓了﹗」我忍不住說。
你愣了一下﹐難堪地把貓放下﹐牠站在你腳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棗」
「這是我的家﹐我不歡迎孫米白的貓﹗」我用抱枕擲向那頭怪物﹐牠敏捷地走開。
「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忘記她們兩姊妹﹗」我控制不了自己﹐向你哮叫。
你站在那里﹐巴巴地望著我。
「難道你就不可以忘記她﹖」我哭著問你。
我從千里以外回來﹐只是想投進你的懷抱﹐但是﹐在我不在的日子﹐你竟然照顧著孫米白的貓﹐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麼的難受嗎﹖「對不起﹐我現在就把牠送走。」
你走過去把貓抱起﹐牠得意地伏在你懷中﹐這刻伏在你懷中的竟然是牠而不是我。
我別過頭去不望你。
你把貓抱走。
也許﹐你不會回來了。
你走了﹐我很後悔為什麼向你發那麼大的脾氣。我竟然妒忌那頭貓﹖不﹐我只是妒忌你跟姓孫的女人依然糾纏不清。
我竟然妒忌一個死了﹐而且死得很可憐的女人﹐你一定很討厭我。
我的情敵已經不在世上﹐她早已化成了天使﹐在雲端俯視著我﹐我憑什麼可以搶走她的男人﹖我瑟縮在沙發上﹐等你回來。
你肯原諒我嗎﹖
你已經去了很久。
「留言還是留下電話號碼﹖」傳呼台的小姐問我。
「留言棗」
「請說棗」
我說什麼﹐你才會回來﹖
「就說我身體很不舒服吧。」
是不是很可笑﹖我只會扮演一條可憐蟲。
你終于回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想這樣的﹐我愈是害怕失去你﹐就愈做出令你遠離我的事棗」我抱著你說。
「我們根本不適合對方棗」你惆悵地說。
「不﹐不是的。」
「我不想令你痛苦。」你輕輕推開我。
我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像小孩子不肯放開他手上一件最珍貴的東西。
「你不要這樣棗」你還是推開了我。
「跟你一起﹐我很快樂。」我說。
「我覺得你很痛苦棗」
「快樂是用痛苦換回來的棗」我淒然說。
你沉默。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你替我抹去臉上的淚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會改的。」我吻你﹐我不會讓你再說要離開我﹐即使我因此窒息﹐我也不會再讓你開口說話。
你溫柔地吻我。
雲生﹐你是愛過我的﹐對嗎﹖
「你在發熱。」你捉著我的手說。
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月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