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政文已經無法溝通﹐他所做的﹐我能夠理解﹐卻不能夠接受。
結果﹐政文贏了﹐他替那個客人賺了一筆大錢。
他說要送我一枚兩克拉的鑽石戒指。
「我喜歡星星。」我說。
「鑽石就是女人的星星。」他意氣風發地說。
我還是喜歡星星多一點。
再見到你﹐是在布藝店外面﹐我正在應付一個很麻煩的女人。
你在陽光中﹐隔著一道玻璃門﹐跟我打招呼。
「經過這里﹐順道跟你打個招呼。」你說。
你的頭發凌亂得像野草一樣﹐我用手指把你頭上一條豎起的頭發按下來。
「謝謝你。」你靦腆地說。
這個動作﹐有別的女人為你做過嗎﹖
你用手指撥好頭發。
「這就是你的梳﹖」我失笑。
「男人就是這個樣子。」你笑說。
「要去哪里﹖」
「想去吃碗雲吞面罷了。」
「我也想吃啊﹗」我沖口而出。
「要一起去嗎﹖」
那個麻煩的女顧客已經很不耐煩。
「不了﹐有工作要做﹐下次吧。」我扮了個鬼臉。
你走了以後﹐那個女人擾攘了三十分鐘還不罷休。她看過了店里的布料﹐還是無法決定用哪一幅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你快點決定吧﹐反正分別都不大。」我不耐煩。
她好像被我逼得六神無主﹐幸而徐銘石剛好回來。
「你回來正好﹐這里交給你。」
我匆匆跑出去。
我跑到雲吞面店﹐卻見不到你的蹤影。我猜你是來了這里﹐這是老字號﹐不會錯的。
我看看鐘﹐你來的時候是十點鐘﹐現在已經是十點四十分﹐你當然已經離開了。
為什麼不等我﹖我真的恨你。
我沒說過會來﹐又怎能怪你﹖
我失望地離開﹐走在街上﹐天空突然灑下一陣雨。
我走到一間盆栽店外面避雨﹐看到一盆盆淡粉紅色的花﹐迎著雨露﹐剛剛開花。
「這是什麼花﹖」我問店東。
「是櫻草﹐四月的櫻草最漂亮。」他告訴我。
我付了錢﹐抱著一盆櫻草回去。我想﹐你離開雲吞面店之後﹐必然會經過這間盆栽店﹐或許見過這一盆櫻草﹐所以我把它帶走。
回到店里﹐那個女人已經離開了。
「你被雨淋濕了。」徐銘石拿毛巾給我抹去身上的雨水。
「你匆匆出去﹐就是為了買盆栽﹖」
「你是怎樣把她打發的﹖」我問他。
「她決定不來﹐我便替她決定﹐于是她開開心心地放下訂金離開了。」
「有些女人真幸福﹐她不用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自有人替她決定。」
「這世上不是只有一種幸福的。」徐銘石說。
是的﹐有時候﹐失望也是一種幸福。
跋到雲吞面店﹐你走了﹐我失望得不想回去﹐在街上徘徊。
天空灑下一陣微涼的雨﹐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我把櫻草抱到閣樓上﹐放在窗前﹐突然很想提筆寫一封信給你。
雲生﹕
跋到雲吞面店﹐你走了﹐我失望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天空灑下一陣微涼的雨﹐把我趕到去一間盆栽店﹐我抱走了一盆可能曾經對你微笑的櫻草。
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所期待﹐所以才會失望﹐因為有愛﹐才會有期待﹐所以縱使失望﹐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有點痛。
書上說﹐代表四月的櫻草﹐象征愛和嫉妒。
嫉妒可以獨立存在﹐但是愛﹐必然和嫉妒並存﹐正如失望在幸福里存在。
蘇盈
這一封信﹐我沒打算交給你﹐我怎麼可以交給你呢﹖我把信藏在抱枕里面﹐信被軟綿綿的羽絨包裹著﹐你不會發現的。
然後﹐某一天﹐我把抱枕交給你。
「為什麼只有一個﹖」你問我。
「說好是送的﹐那就要用碎布﹐碎布要等的呀。遲些有碎布再縫一個給你。」
「真不愧是一流的老板娘﹐精打細算。」你笑著把抱枕放在大腿上﹐雙手用力去按那個抱枕。
你每按一下﹐我的心就跳一下﹐害怕你會發現里面的東西。
「抱枕有什麼用﹖」你傻呼呼地問我。
「抱枕是用來托著頭的﹐不然﹐手就會很累。」惠絢走過來說。
「抱枕是讓孤單的人抱著的。」我說。
「抱枕不是用來載眼淚的嗎﹖」你說﹐「女孩子最愛摟著抱枕來哭。」
「你也可以。」我笑說。
「秦醫生才不會哭。」惠絢說。
「你怎麼知道﹖」
「醫生都是鐵石心腸的﹐不然怎麼可以拿起手術刀剖開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肚皮﹖」
「你是嗎﹖」我問你。
你拍拍手上的抱枕說﹕「這個抱枕太漂亮了﹐用眼淚把它弄濕的人才是鐵石心腸。」
你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哭。
女人最關心的是她所愛的男人會不會為她流淚。
你帶著抱枕離開燒鳥店﹐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發現里面有一封信。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你等的人還沒有出現﹐你仍然痴痴地等她。難道你就沒有愛過別的女人嗎﹖看著你無止境地等﹐我既嫉妒又心痛﹐我決定替你把她找出來。
「這樣行嗎﹖」惠絢問我。
「這個意念很好。」徐銘石說。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說。
燒鳥店要做廣告﹐我決定把你的故事變成廣告的內容。徐銘石的好朋友在廣告公司里工作﹐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不大相信地問我﹕「今天還有人這樣相信盟誓嗎﹖」
有的﹐我相信。
盟誓﹐本來就是美好的東西。
巨型海報掛在銅鑼灣一間百貨公司的外牆上﹐隨風飄揚。
海報上﹐是雲生
寫給阿素的信。
素﹕
你在雨夜來﹐在雨夜離去。
時日漸遠﹐但是﹐我說過﹐如果你想起我﹐想見我﹐就到星街這一間餐廳來﹐我會永遠等你。
雖然後園里象征懷念的迷迭香不再盛放﹐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沒有。
雲
生
巨型海報掛在銅鑼灣一間百貨公司的外牆﹐每個經過的人﹐都會看到﹐只要你的阿素經過﹐她也一定會看到。
你和她的盟誓﹐將會在整個銅鑼灣流傳。
海報掛出的第一天﹐我們的生意立刻好起來﹐很多情侶專程來尋找阿素和雲生。
最高興的要算是惠絢了。
「沒想到這種宣傳手法真的行得通。」惠絢說。
「那就證明盟誓愈來愈少了﹐所以人們看到會感動。」徐銘石說。
這一天﹐整天在下雨﹐雨停了﹐還看不到你要等的人。
星期天﹐我們忙得不可開交。
有顧客問我們﹐阿素和雲生是不是真有其人。
也許﹐雲生和阿素﹐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差不多打烊的時候﹐你怒沖沖的來到。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凶巴巴地質問我。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凶。
「那張海報﹐我看到了﹐你為什麼利用我﹖」
「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想替你把她找出來。」我解釋。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無情的說。
看到你這樣保護另一個女人﹐我反駁你﹕「她不一定還愛著你﹐也許她已經忘了她跟你的盟約﹐也許她已經愛上另一個人﹐也許她已經嫁人了﹐而且日子過得很幸福。」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難道只有你才可以給她幸福嗎﹖你別再自欺欺人。」
「不會的﹐她不會幸福的。」你淒然說。
「你怎麼知道她不幸福﹖男人總是以為﹐女人離開了他﹐便得不到幸福。」
「總之我不應該相信你。」
你望也不望我一眼﹐拂袖而去。
徐銘石跑過來問我﹕「什麼事﹖」
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說﹕「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家。」
徐銘石送我到停車場﹐雨一直沒有停。
「我送你回去吧。」我跟徐銘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