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信良來到大廈外面,本來打算上去找胡小蝶,最後還是決定把電話交給老看更。
「請你替我交給九樓B座的胡小姐。」
「好的。」老看更說。
「這兩天有沒有見過胡小姐?」翁信良問他。
「今早看見她上班了。」
「哦。」
「你姓什麼?」
「你把電話交給她就可以了。」翁信良放下小費給老看更。
走出大廈,今天陽光普照,翁信良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以為兩個女人也不能失去他,結果一個跟男人上床,一個若無其事地上班去,事實上是她們也不需要他。
沈魚跟馬樂在沙灘茶座吃早餐,昨夜到今早,沈魚一直看著海。
「你累吧?」沈魚問馬樂。
「不,一個通宵算不了什麼。」馬樂說。
「你有沒有試過有一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無法補救的事?」
沈魚問馬樂。
「這就是我的生活。」馬樂說。
兩個人大笑起來。
「你有哪些憾事?」馬樂問沈魚。
「我覺得我愛他愛得不夠。如果我有給他足夠的愛,他不會愛上別人。一定是我們之間有那麼一個空隙,他才會愛上別人。」沈魚說。
沈魚站起來︰「我要上班,失戀也不能逃跑。」
「你有什麼打算?」馬樂問她。
沈魚苦笑︰「我能有什麼打算?」
第十章
沈魚八時三十分回到海洋公園,比平時遲了一個多小時,其他人正在喂飼海豚。力克看到沈魚回來,高興地向她叫了幾聲,打了一個空翻。
沈魚在更衣室更換泳衣,她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她的身體好像突然衰敗了,毫無生氣,抬不起來,腰肢腫脹,雙腿笨重,身體好像也收到了失戀的信號,于是垂頭喪氣。
十時正,表演開始,沈魚騎著殺人鯨出場,殺人鯨逐浪而來,數千名觀眾同時鼓掌。沈魚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在掌聲中掉下,所有掌聲都是毫無意義的,她只想要一個人的掌聲,那個人卻不肯為她鼓掌。她的淚珠一顆一顆滴下來,一滴眼淚剛好滴在殺人鯨的眼楮里。殺人鯨突然淒厲地叫了一聲,飛躍而起,沈魚被它的尾巴橫掃了一下,整個人失去重心從殺人鯨身上掉下來。殺人鯨在水里亂竄,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沈魚一直沉到水底,她閉上眼楮,覺得很平靜,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小,她好像看見緹緹了,她在水底向她招手。沈魚跟緹緹說︰「我來了。」緹緹向她微笑,張開雙手迎接她。沈魚有很多話要跟緹緹說,她努力游過去,她跟緹緹越來越接近了。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伸過來,強行要把她拉上水面,她拼命掙扎,她要跟緹緹一起,于是,兩只手同時將她拉上水面,這一次,她全身乏力,無法反抗,被那一雙手拉上水面。
她被送到岸上,許多人圍著她,她听到一個人說︰「她給殺人鯨打昏了。」
一個男人吻她,好像是翁信良,她雙手繞著他的脖子,那個男人把氣噴到她的嘴里,他不是吻她,他好像努力使她生存下去。
沈魚睜開眼楮看清楚,那個男人不是翁信良,是另一名訓練員阿勇。她尷尬地松開繞著他脖子的雙手。她覺得緹緹好像離她越來越遠了,她越來越孤單。沈魚從地上坐起來,幾個人圍著她,高興地問她︰「沈魚,你沒事了?」
「什麼事?」沈魚奇怪。
「你剛才給殺人鯨打昏了,掉到海里,我們把你救上來,你還掙扎呢!」主管告訴她。
「是嗎?」沈魚如夢初醒︰「殺人鯨呢?」
主管指著小池︰「它在那里,出事後它一直很平靜,真奇怪,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呢?它好像突然受到了刺激。」
「我只是在它身上哭過。」沈魚自說自話。她走到小池前面望著殺人鯨,她和它四目交投,它好像也感受到沈魚的悲傷。
「你不要再刺激它了。」主管對沈魚說,「獸醫會來替它做檢查。」
「它是善良的。」沈魚說,「它有七情六欲。」
沈魚進入更衣室洗澡,熱水在她身上淋了很久,她才突然醒覺她是從死亡邊緣回來的,所以她看到緹緹。傳呼機突然響起,沈魚沖出淋浴間,她逼切想知道誰在生死存亡的時候傳呼她,她注定要失望,是馬樂找她。
「看看你今天過得怎麼樣?」馬樂在電話里說。
沈魚放聲大哭,她突然在這一刻才感到害怕。
「什麼事?」馬樂緊張地追問。
沈魚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走,我馬上來。」馬樂放下電話。
馬樂來到,看到沈魚一個人坐在石級上。
「你沒事吧?」馬樂坐在她身旁。
沈魚微笑說︰「我差點死在水里。」
翁信良第二天晚上仍留在診所度宿,這個時候有人來拍門,這個人是馬樂。
「你果然在這里。」馬樂說。
「要不要喝咖啡?」翁信良去沖咖啡。
「你打算在這里一直住下去?」
翁信良遞一杯咖啡給馬樂︰「原本的獸醫下個月會回來,我會把診所交回給他。」
「然後呢?」
翁信良答不出來。
「沈魚呢?你怎麼跟她說?還有胡小蝶呢?」
翁信良躺在動物手術桌上說︰「沒有一個人可以代替緹緹。我終于發現我無法愛一個女人多過緹緹。我負了沈魚,也負了小蝶。」
「沈魚今天差點溺斃了!」
翁信良驚愕。
「你不肯承認自己愛沈魚多過緹緹,為一個女人淡忘一個死去的女人好像不夠情義。對不對?」馬樂問他。
翁信良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和沈魚已經完了。」
馬樂很沮喪︰「我看我幫不上忙了。」
馬樂走後,翁信良撥電話給沈魚,他很想關心她今天遇溺的事,電話駁通了,他突然很渴望電話沒有人接听,如他所願,沒人接電話。為了平伏打電話給沈魚的難堪,他突然改變注意,撥電話給胡小蝶,電話接通了。
「喂,是誰?」
「是我。」
「你在哪里?」胡小蝶溫柔地問他。
「我在診所。」
「我立即來。」
翁信良想制止也來不及,十五分鐘之後,胡小蝶出現,撲在他懷里說︰「我知道你一定會找我的。」
翁信良突然覺得自己所愛的人是沈魚,偏偏來的卻是另一個人。
「昨天在香港上空幾乎發生一宗空難,你知道嗎?」胡小蝶跟翁信良說。
「空難?」
「我錯誤通知一班航機降落。那一班航機差點跟另一班航機相撞。」
「那怎麼辦?」
「幸而電腦及時發現。這件事全香港市民都不知道,兩班航機上的乘客也永遠不會知道。」
胡小蝶楚楚可憐地凝望翁信良︰「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這樣對我,我不會出錯。」
翁信良感到一片茫然,馬樂說沈魚今天差點溺斃,胡小蝶說昨天差點造成空難。他和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愛情,牽涉了天空和海。還有緹緹,她死在一次空難里,那一次空難,會不會是一個剛剛失戀的機場控制塔女操控員傷心導致疏忽而造成的呢?
「你睡在這里?」胡小蝶心里暗暗歡喜,他一定是跟沈魚分手了。
翁信良去倒了一杯咖啡。
「不要睡在這里,到我家來。」
「我暫時不想跟任何人住在一起。」
「那我替你找一件屋。」胡小蝶說︰「我認識附近一間地產公司。」她想盡快找個地方「安置」這個男人,不讓他回到沈魚身邊。
沈魚牽著咕咕在公園散步,從前是她和翁信良牽著咕咕一起散步的,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咕咕好像知道失去了一個愛它的人,心情也不見得好。沈魚的傳呼機響起,是馬樂傳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