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乘坐的計程車朝尖沙咀方向駛去,在樂道一間通宵營業的便利店前面停下。
「在樂道的七十一等。」我跟徐玉說。
那個女人走進便利店,付錢買了一個杯面和一瓶啤酒,在店里吃起來。我和游潁站在店外監視她。
突然有人在背後搭住我和游潁,嚇得我們同時尖叫,原來是徐玉。
「你怎會這麼快來到?」我驚訝。
「我就在附近。」徐玉說,「你們在這里干什麼?」
「噓!」我示意她不要出聲。
那個女人吃完杯面,喝光了一瓶啤酒,從便利店出來,我們跟蹤她,她走上附近一棟大廈,她應該是住在那里的。
「她是什麼人?」徐玉問我們。
「常大海沒有出現啊!」我跟游潁說。
「陪我喝酒好嗎?」徐玉懇求我們。「今天是我第一天開工!」
這時我才留意到她化了很濃的妝,燙了一個野性的曲發,穿一件小背心和迷你裙,外披一件皮外套。
徐玉突然掩著面痛哭︰「好辛苦啊!」
「我們找個地方喝酒!」游潁扶著徐玉說。
我們在附近找到一間酒吧坐下來。我很抱歉,我沒有關心徐玉,不知道她已經接拍了那只光碟,而且就在今天開始拍攝。
「有什麼事?」游潁問徐玉。
「是不是導演欺負你,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問徐玉。
徐玉抹干眼淚,望著我和游潁,突然一陣鼻酸似的,又伏在桌上嚎哭。
「到底發生什麼事?」游潁問徐玉。
「你知道在別人面前月兌光衣服的感受嗎?而且是在幾個陌生男人的面前。」徐玉哽咽。
「我早就叫你不要拍。」我難過。
「我很快會適應的。」徐玉抹干眼淚說。
「你以為你今天付出的,值得嗎?你將來會得到回報嗎?」我憤然問她。
「我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男人。」徐玉咬著牙說,「他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可是他知道你在流淚嗎?」我問徐玉。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我流淚?出版社明天開張,宇無過現在跟拍檔在新辦公室里打點一切,他終于有了自己的事業。我為什麼要讓他看到我流淚?」
我無話可說,我以為我很偉大,原來徐玉比我偉大得多,她可以為了栽培一個男人而在其他男人面前寬衣解帶,我絕對辦不到,或許不是我辦不到,而是我從來沒有遇上這樣一個「機會」去為情人犧牲。
「你們剛才為什麼跟蹤那個女人?」徐玉問我們。
我把那個女人的故事告訴徐玉。
「還沒有證據證明她是第三者啊!」徐玉拉著游潁的手安慰她。
「她是三十四C,對不對?」游潁問我。
「根據我的專業判斷,應該是這個尺碼。」我說,「常大海不會為三十四C而移情別戀吧?」
「我知道他早晚會找一個大胸女人。」
「三十四C也不是很大。」徐玉說。
「你長得比那個女人漂亮。」我跟游潁說。
「是嗎?」游潁好象完全失去自信心。
「不信的話,你問徐玉。」
徐玉點頭說︰「我一直覺得你長得漂亮。」
「謝謝你們。」游潁苦笑。
「難道常大海從來沒有稱贊過你嗎?」徐玉問她。
「有。可是,無論多麼漂亮的女人,日子久了,在一個男人眼中,都會變得平凡。」
「你會回去審問常大海嗎?」徐玉問她。
「不會。」我說,「游潁連愛他也不肯說,怎肯審問他?」
「如果宇無過有第三者,我會殺了他。」徐玉咬牙切齒說。
「你是一個很怕輸的人。」我跟游潁說。
「有誰不怕輸?」游潁反問我。
「你是怕到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輸的人。」我說。
「如果常大海真的跟她一起,你會怎樣做?」徐玉問她。
「走吧!」游潁站起來,走出酒吧。
酒吧外的一片天空,淒清寂寥,徐玉為三十萬元失去尊嚴,游潁或會失去常大海,我已經失去唐文森,為什麼擁有到最後便是失去?
回到家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游潁從小至大都沒有改變,她是過分堅強。有時候我懷疑過分堅強也是一種軟弱。我挪開窗前那幅「雪堡的天空」,行人電梯已經停止運作,仍然有幾個人拾級而上。我時常幻想,有一天我會在這里發現一雙熟悉的腳,那是森,森在我的窗前走過,我會立即伸手出去捉住他的一條腿,如果緣分這樣安排,我不會再放他走。我絕對不會認錯他的一雙腳,他也不會認錯我的手。只是,他不大可能會在這里經過,雖然住在干德道,他好象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行人電梯。我把「雪堡的天空」反過來,正面對著窗外,如果有一天,森踫巧走這一條路,留意到這一扇窗,他會知道住在窗內的就是我,或者他會敲一敲這一扇窗。
「今天晚上還會去電台等那個女人嗎?」我問游潁。
「你以前也是做第三者,對不對?唐文森的太太一定也象我這樣吧?」游潁說。
「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怎樣想。」我說。
「她一定很痛恨你,第三者都是可恨的。」
我有點難堪,游潁好象將矛頭指向我。「你試試做一次第三者吧,第三者也不一定是那麼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天意。」我說。
「今天晚上還去不去電台?」我問她。
「當然!」她說。
那個女唱片騎師的名字叫涂莉,是游潁打電話到電台查到的。
我和游潁在十時五十分到達電台門外,涂莉在十一時零五分離開電台,坐上一輛計程車,想昨天一樣,她在尖沙咀樂道的七十一下車,在里面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回家。
「可能真的不是她。」我跟游潁說。
第三天晚上,游潁駕著常大海的開篷車來接我。
「今天開車去電台嗎?」我問她。
「上車吧!」她說,「我想盡快知道真相。」
十時三十分,游潁把車停在電台外面,這一晚天氣很壞,不停下著雷雨。
「常大海不會出現吧?天氣這麼差,況且他也從來沒有在這里出現過。」我說。
我很後悔認出涂莉的聲音,如果不是這樣,游潁不會懷疑她,找不到涂莉,游潁就不會再懷疑大海,萬一大海真的跟涂莉一起,他和游潁一定會完蛋。
十時五十分,游潁跟我說︰「你坐到後面去。」
我從前座爬到後座。
「你可以躺下來嗎?」她說。
我伏在後座。
我們一直听著涂莉主持節目,今天晚上,她播了很多首情歌。最後一首歌竟然是《Iwillwaitforyou》,我已經很久不敢听這首歌了,沒想到竟然在這一刻听到,涂莉也在等一個人嗎?無論在理智上或感情上,我都應該同情游潁,但我卻不希望涂莉被揭發,我默默祈禱她不要從這個門口離開。
最後一首歌播出後,游潁把車駛前一點,剛好停在一棵樹下,她亮起低燈,然後把自己的衣領反起,將一頭長發藏在外套里面。
我伏在後座,看不到電台門口的情形,也看不到手表顯示的時間,《Iwillwaitforyou》播完之後,車廂里一片死寂,過了大概十五分鐘吧,一個女人突然打開車門走上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會來接我?」那個女人跟游潁說。
是涂莉的聲音,她走上屬于常大海的車上,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涂莉很快就發現坐在司機位上的不是常大海而是一個女人。我伏在後座很尷尬,不知道應該爬起來還是繼續伏著。
「對不起!」涂莉轉身想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