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的生日越來越接近,我每天都在砌圖。星期天,徐玉來我家里,埋怨我只顧著砌圖。
「有人專門替人砌圖的。」徐玉說。
「我想每一塊都是我自己親手砌的。」
「他怎會知道?」
「你別再教唆我。」
「宇無過最近很怪。」徐玉說,「他好象有很大壓力,不停地寫,還學會了抽煙。」
「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煙味。」
「我真擔心他。」
「我沒听過寫稿會令人發瘋的。」我把她打發了。
晚上,我沐浴之後,坐在飯桌前砌圖,我已經看到雪堡的天空,雪堡的街道和四分三間餐廳,只余下四分一間餐廳和男女主人。
我一直一直砌,男女主人終于出現了。我嗅到樓下蛋糕店局蛋糕的香味,原來已是清晨,我嵌上最後一塊砌圖,是男主人的胸口。
終于完成了,我忘了我花了多少時間,但我終究看到屬于我們的餐廳。到時候,森會負責煮菜,我負責招呼客人。午飯之後,我們悠閑地坐在餐廳外聊天。
上班之前,我到郭小姐的蛋糕店訂蛋糕,她很殷勤地招呼我。
「還是頭一次在這里訂蛋糕啊!」她說。
「我朋友生日嘛。」
「你喜歡什麼款式的蛋糕?」
「你是不是什麼款式也能做?」我試探她。
「要看看難度有多高。」
我把砌圖的盒面交給她︰「蛋糕面可以做這間餐廳嗎?」
「這間餐廳?」她嚇了一跳。
「哦,算了吧,的確是太復雜。」
「你什麼時候要?」她問我。
「明天。」
下班的時候,森打電話給我。
「你明天晚上會不會陪我?」我問他。
「明天有什麼事?」
「明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嗎?」我笑他。
「我真的忘了,我只知道英鎊今天收市價多少。」
「那你會不會陪我?如果不行也沒有關系的。」我安慰自己,萬一他說不能來,我也會好過一點。
「明天什麼時候?」
「你說吧。」
「我七點鐘來接你。」
森掛線後,徐玉打電話給我。
「宇無過真的有點問題,他這幾天都寫不出稿。」徐玉很擔心。
「正常人也會便秘吧!」
「他這幾個星期都沒有踫過我。」
「山珍海味吃得多,也會吃膩吧!不要胡思亂想。」
我花了一點時間安慰徐玉,一邊想著明天晚上該穿什麼衣服。這種日子,一套簇新的內衣褲是必須的。我用員工價買了一件黑色的束衣,剛好用來配襯我剛買的一襲黑色裙子。
這天早上,我先到蛋糕店取蛋糕。蛋糕做得十分漂亮,跟雪堡的餐廳有八成相似。
「我已盡力而為。」郭小姐說。
「很漂亮,謝謝你。」
我把蛋糕放在冰箱里,把瓖在玻璃鏡框里的砌圖藏在衣櫃內才去上班。我提早兩小時下班,去洗了一個發。心血來潮,又跑去買了一瓶紅酒給他。這時已是七時十五分,我匆忙趕回家,森剛從大廈出來。
「我等了你很久。」他說。
「我……我去洗發。」
「對不起。」他說。
「什麼意思?」我問他。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森望著我不說話。
「你說七點鐘,現在只是過了十五分鐘,我去買酒,買給你的。」我把那瓶紅酒從手提袋里拿出來給他看。
「我不能陪你。」他終于肯說出來。
我憤怒地望著他。
「她通知了很多親戚朋友今天晚上吃飯。」森說。
「你答應過我的!」我狠狠地掃了他一眼,沖入大廈。
森沒有追上來,他不會追來的,他不會再向我說一次對不起。
我把那瓶價值三千五百元的紅酒開了,咕嘟咕嘟地整瓶倒下肚里,結果有一半吐在地上。我把藏在衣櫃里的砌圖拿出來,本來是打算送給森的,現在我拆開鏡框,把砌圖平放在地上,這是我們的餐廳。我用一只手將整幅砌圖翻過去,砌圖散開了,我把它搗亂。那種感覺真是痛快,我把自己親手做的東西親手毀了。他毀了盟約,我毀了他的禮物。毀滅一件東西比創造一件東西實在容易得多。
對了,冰箱里還有一個蛋糕。我把蛋糕拿出來,盒子還沒有打開,上面扎了一個蝴蝶結。
我帶著蛋糕來到徐玉家拍門,她來開門。
「生日快樂。」我說。
徐玉呆了三秒,我把蛋糕塞到她手上。
「發生什麼事?」她問我。
「洗手間在哪里?」
徐玉指著一個房間。我沖進去,抱著廁缸吐了很久。我听見徐玉去喊宇無過來扶我。他們兩人合力將我抱到沙發上,徐玉倒了一杯熱茶給我。
「你不是跟森吃飯的嗎?」徐玉問我。
我吐了之後,人也清醒了很多,這時我才發現宇無過的樣子變了很多,他頭發凌亂,滿臉須根,而且變得很瘦,口里叼著一根煙。
「你為什麼變成這樣?」我禁不住問他。
「你們談談吧,我進去寫稿。」宇無過冷冷的說。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我問徐玉。
「我早跟你說過,他從一個月前開始就變成這樣,天天把自己困在房間里寫稿,今天還把工作辭掉,說是要留在家里寫稿。」
「他受了什麼刺激?」
「我想是一個月前報館停用他的小說吧,他很不開心。他給自己很大壓力,說要寫一本暢銷書,結果越緊張越寫不出,越寫不出,心情便越壞。」
「每個人都有煩惱啊!」我的頭痛很厲害。
「你為什麼喝那麼多酒?」
「那個女人故意的。她今天晚上通知很多親戚朋友去跟森慶祝生日,令他不能陪我。」
「你打算怎麼樣?」
「我本來可以放棄的,但現在不會,我不要輸給她,我要跟她斗到底。」
「你?你憑什麼?」徐玉問我。
「我知道森喜歡的是我。」我說。
「那麼今天晚上他為什麼不陪你?」
我頓時啞口無言。是的,他縱有多麼愛我又有什麼用?他始終還是留在她身邊。
「周蕊,你才是第三者!」
徐玉這句話好象當頭棒喝。我一直沒想過自己是第三者,我以為他太太是第三者,使我和森不能結合。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玉在我身邊坐下來,雙手環抱著膝蓋說︰「為了愛情,我也不介意做第三者。算了吧,我和你都是憑感覺行事的人,這種人活該受苦。」
「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來嗎?我不想回家。」
「當然可以。你跟我一塊兒睡。」
「那麼宇無過呢?」
「他這兩個星期都在書房里睡。」徐玉惆悵地說。
我躺在徐玉的床上,模模糊糊地睡著了。半夜,我的膀胱脹得很厲害,起來上洗手間,書房的門半掩,我看到宇無過背著我,坐在書桌前面不斷地將原稿紙捏成一團拋在地上,書房的地上,被捏成一團團的原稿紙鋪滿了。他轉過身來看到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大概會是第一個寫小說寫到發瘋的人。
早上,我叫醒徐玉。
「我走了。」
「你去哪里?」
「上班。不上班便沒有生活費。」
「你沒事了吧?」
「我決定跟唐文森分手。」我說。
「分手?你好象不是第一次說的。」徐玉不太相信我的說話。
「這一次是真的。我昨天晚上想得很清楚,你說得對,我才是第三者,這個事實不會改變,永遠也不會。」我痛苦地說。
「你真的舍得離開他?」
「我不想再听他的謊言,我不想又再一次失望,被自己所愛的人欺騙,是一件很傷心的事。」
「我不知道,我時常被自己喜歡的人欺騙的。」徐玉苦笑。
「我會暫時搬回家住。」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