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你只為自己著想。」
「其實我也為你好。」徐玉申辯,「你以為你還很年輕嗎?女人始終要結婚。」
「你怎麼知道陳定粱不是有婦之夫?我不會犯同一個錯誤兩次。」
電話掛了線,我把陳定粱給我的歌詞壓在砌圖下面。我說過三十歲會離開森,這個跟我同月同日出生的陳定粱在這個時候出現,難道只是巧合?到目前為止,他並不討厭,憑女人的直覺,我知道他也不討厭我。女人總是希望被男人喜歡,尤其是質素好的男人。我把項鏈月兌下來,在燈光下搖晃,水晶球里的蠍子是我,水晶球是森,在這世上,不會有一個男人象他這樣保護我,一個已經足夠。
這個時候電話響起,我拿起電話,對方掛了線,這種不出聲的電話,我近來多次接到。
數天之後的一個上午,我接到一個電話。
「喂,是誰?」
「我是唐文森太太。」一把女聲說。
我呆住。
「那些不出聲的電話全是我打來的,」她說,「你跟唐文森來往了多久?」
「唐太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唯有否認。
「你不會不明白的。我和唐文森拍拖十年,結婚七年。這四年來,他變了很多,我知道他天天在跟我說謊。你和他是怎樣認識的?」
「我可以保留一點隱私嗎?」
「哼!隱私?」她冷笑,「我相信你們還不至于敢做越軌的事吧?」
她真會自欺欺人。
「他愛你嗎?」她問我。
「這個我不能代他回答。」我說。
「他已經不愛我了。」她說得很冷靜。
她那樣平靜和坦白,我反而覺得內疚。
「你可以答應我,不要將今天的事告訴他嗎?」她說。
「我答應你。」
電話掛上,我坐在飯桌前面,拿起砌圖塊砌圖,我以為我會哭,可是我沒有,這一天終于來臨了,也解開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森並沒有同時愛兩個女人,他只愛我一個人。
森在黃昏時打電話來,他說晚上陪我吃飯。
我們在一間燒鳥店吃飯。森的精神很好。他剛剛替銀行賺了一大筆錢。我很害怕這天晚上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不知道那個女人會做些什麼。我緊緊依偎著森,把一條腿擱在他的大腿上。
我答應了她不把這件事告訴森,雖然我沒有必要遵守這個承諾,但我不希望她看不起我,以為我會拿這件事來攻擊她。
第二天早上,森沒有打電話給我,我開始擔心起來。到了下午,終于接到他的電話。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我。
是我太天真,我以為她叫我不要告訴森,她自己也會保守秘密。
「昨天晚上,她象個發瘋的人。」他說。
「那怎麼辦?」
他沉默良久。
「是不是以後不再見我?」我問他。
「我遲些再找你。」他說。
我放下電話,害怕他不會再找我。
晚上要上時裝設計課。
陳定粱讓我們畫設計草圖。我畫了一件晚裝,是一襲吊帶黑色長裙,吊帶部分用假鑽石造成,裙子是露背的,背後有一個大蝴蝶結。我心情很差,浪費了很多紙張,畫出來的那一件,和我心里想的,仍然不一樣。我很氣憤,把紙捏成一團,丟在垃圾筒里。
下課後,我離開課室,陳定粱追上來。
「宇無過的書我看完了,可以還給你。」
我看到他手上沒有東西。
「我放在車上,你要過海嗎?」
「你今天的心情好象不太好。」他一邊開車一邊說。
「女人的心情不好是不用任何解釋的。」我說。
車子到了大廈門口,我下車。
「等一下,」他下車,走到車尾廂拿出兩個大西瓜說,「今天我回粉嶺探過我媽,她給我的。我一個人吃不下兩個,送一個給你。」
「謝謝你。」我伸出雙手接住。
「這個西瓜很重,我替你搬上去。」
虧他想得到用這個藉口參觀我家。
陳定粱替我把西瓜放在冰箱里。
他看到我的砌圖,說︰「已砌了五分之一?」
我看看腕表,是十時零五分,森也許仍然在公司里。
「我的前妻今天結婚。」陳定粱說。
原來陳定粱離過婚。今天對他而言,想必是個不太好的日子。我們同月同日生,想不到也在同一天心情不好。
「你為什麼不去參加婚禮?」
「她沒有邀請我。」
「那你怎麼知道她結婚?」
「我媽今天告訴我的,我前妻和我媽的關系比較好。」陳定粱苦笑。
「那你們離婚一定不是因為婆媳問題。」我笑說。
「是我的問題。」陳定粱說。
「我真是不了解婚姻。」我說。
「我也不了解婚姻,但我了解離婚。」
我不太明白,只想听听他又有什麼偉論。
「離婚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
森大概也有同感吧?離異比結合更難。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陳定粱說。
「謝謝你的西瓜。」
「我差點忘了,宇無過的書。」陳定粱把宇無過的書還給我。
「好看嗎?」
「不錯,不過還不是一流水準。」
「世上有多少個一流?」我說。
陳定粱走了,我覺得很寂寞,沒想到他竟然能給我一點點溫暖的感覺。我看著時鐘一分一秒的過去,已經是凌晨三時,森會不會在家里,正在答應他太太他不再跟我見面?
我匆匆的穿好衣服,走到森的公司的樓下,在那里徘徊。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傻事,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公司里。
街上只有我一個人,長夜寂寥,我為什麼不肯死心,不肯相信這一段愛情早晚會滅亡?這不過是一場痛苦的角力。
我在街上徘徊了不知道多久,終于看到有幾個男人從銀行出來,但看不見森,也許他今天晚上不用當值吧。
十分鐘之後,我竟然看到森從銀行出來,森看到我。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我掛念著你!」我撲在他懷里。
「這麼晚還不去睡?」
「我睡不著,你是不是打算以後不見我?」
「我送你回家。」
我和森走路回家。凌晨四時,中環仍然寂寥,只有幾個晨運客。我們手牽著手,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森不會離開我的。
「我是不是嚇了你一跳?」我問森。
「幸虧我沒有心髒病。」他苦笑。
「對不起,我應該把她打電話給我的事告訴你。」我說。
「反正她都知道了。」
「你有沒有答應她不再跟我見面?」
「我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那麼,就是你自己不想離婚而不是你離不成婚,對不對?」
「一個三十七歲的女人,你叫她離婚後去哪里?」
「哦,原來是這樣,我寧願三十七歲的是我。」
我這一刻才明白,女人的年歲,原來也能使她成為一段婚姻之中的受保護者。
「我們以後怎麼辦?」我問森。
「你以後不要用姓周的傳呼我,就用姓徐的吧。」
「為什麼我要姓徐?」我苦澀地問他。
「只是隨便想到,你的好朋友姓徐嘛。」
「好吧!那我就姓徐,是徐先生還是徐小姐?」我冷笑。
「隨便你。但不要留下電話號碼。」
「你為什麼那麼怕她?」
「我不想任何人受到傷害。」森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膊上安慰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好吧!我更改電話號碼。」我投降。當他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便心軟。
「已經砌了差不多五分之一,成績不錯啊!」森看到我的砌圖,砌圖上已出現了半間餐廳,只是我們也許不會擁有自己的餐廳了。
森離開之後,我躺在床上。任何一個稍為聰明的女人都應該明白這個時候應該退出,否則,當青春消逝,只能永遠做一個偷偷模模的情人。然而,我竟然願意為他改姓徐,有時候,我真痛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