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歌詞是法文的。」陳定粱說。
「我不懂法文。」
「我懂,我可以翻譯給你听。」
「謝謝你。」
他咳了幾下︰「可不可以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我想喝一杯很熱很熱的檸檬蜜糖。」
「我約了朋友在餐廳等,一起去好嗎?」我約了徐玉下課後來找我。
他想了一想︰「也好。」
在餐廳里,他要了一杯檸檬蜜糖,我熱切地期待他為我讀歌詞,他卻拿出手帕施施然抹眼淚和鼻水。
「怎麼樣?」我追問他。
「是重感冒,已經好幾天了。」
他很快便知道自己會錯意︰「這首歌對你真的很重要?」
我微笑不語。
「好吧!」他呷了一口檸檬蜜糖,「听著,歌詞大意是這樣︰
我會永遠等你,
這幾天以來,當你不在的日子,
我迷失了自己。
當我再一次听到這首歌,
我已不能再欺騙自己,
我們的愛情,難道只是幻象?」
「就只有這麼多?」
「還有一句,」他流著淚跟我說,「我會永遠等你。」
徐玉站在陳定粱後面,嚇得不敢坐下來。
「我給你介紹,陳定粱,是我的導師;徐玉,是模特兒。他在讀歌詞給我听。」
「我還以為你們在談情。」徐玉說。
「你怎會有歌詞?」我問陳定粱。
「不知道是有人抄下來給我,還是我抄下來想送給一個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給你。」
「這好象不是你的字跡。」我說。
「那是別人寫給我的了。」他攤在椅上。
「那個人還在等你嗎?」我笑著問他。
陳定粱用手帕擤鼻涕︰「都十幾年了,應該嫁人了吧?有誰會永遠等一個人?」
「有些女人可以一直等一個男人。」我說。
「女人可以,但男人不可以。」
「男人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男人是男人。」陳定粱冷笑搖頭。
我對于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很不服氣︰「你不可以,不代表所有男人都不可以。」
「有一個男人等你嗎?」他反問我。
「你試過等一個男人嗎?」
「這又有什麼關系?」
「你等一個男人的時候,會不會和另外一些男人上床?」
「這樣就不算是等待了。」徐玉插口。
「但男人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而不跟其他女人上床。」陳定粱又拿出手帕擤鼻涕。
「你不能代表所有男人。」我說。
「對。但我是男人,所以比你更有代表性,我並沒有代表女人說話。」
「男人真的可以一邊等一個女人,一邊跟其他女人發生關系嗎?」徐玉問陳定粱。
「甚至結婚也可以,這兩件事本身是沒有沖突的。」
「沒有沖突?」我冷笑。
「當然沒有沖突,所以男人可以愛兩個女人。」
我一時語塞,或許陳定粱說得對,他是男人,他比我了解男人,因此可以解釋森為什麼跟一個女人一起生活,而又愛著另一個女人,原來男人覺得這兩者之間並無沖突。
「如果象你這樣說,就沒有男人會永遠等待一個女人了。」徐玉說。
「那又不是。」陳定粱用手帕抹眼淚。
「有男人會永遠等待一個女人。」陳定粱說。
「是嗎?」我奇怪他為何忽然推翻自己的偉論。
「因為他找不到別的女人。」他氣定神閑地說。
「如果所有男人都象你,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徐玉說。
「你相信有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嗎?」陳定粱問徐玉。
徐玉點頭。
「所以你是女人。」陳定粱失笑。
徐玉還想跟他爭論。
「我肚子餓了,吃東西好嗎?」我說。
「我想吃肉醬意大利粉。」徐玉說。
「你呢?」我問陳定粱。
「我不妨礙你們嗎?」
我搖頭。
「我要一杯檸檬蜜糖。」他說。
「你要吃什麼?」
「不吃了。」
陳定粱喝過第二杯檸檬蜜糖之後,在椅上睡著了。也許由于鼻塞的緣故,他的鼻孔陸陸續續發出一些微弱的鼻鼾聲,嘴巴微微張開,身體向徐玉那邊傾斜。
「要不要叫醒他?」徐玉問我。
「不要,他好象病得很厲害,讓他睡一會吧。你和宇無過是不是和好如初了?」
「我離開的那個晚上,他一直沒有睡過。」
「那些小說稿怎麼辦?」
「他重新寫一遍。」徐玉從皮包里拿出一本書,「這是宇無過的新書。」
「這麼快?」
「這是上一輯連載小說的結集。」徐玉說。
「又是這間出版社?你不是說這間出版社不好的嗎?」我翻看宇無過的書,封面毫不吸引,印刷也很粗劣。
「沒辦法,那些大出版社只會找大作家,不會發掘有潛質的新人,這是他們的損失。不過,只要作品好,一定會有人欣賞的。」徐玉充滿信心。
「好的,我回去看看。」
「這個故事很吸引的,我看了幾次。」
我和徐玉談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陳定粱仍然睡得很甜,鼻鼾聲越來越大,我真害怕他會窒息。
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他微微張開眼楮。
「你睡醒了沒有?」我問他。
「噢,對不起。」他醒來,掏出皮包準備付賬。
「我已經付了。」我說。
「謝謝你。我送你回家。」
「徐玉住在西環,可以順道送她一程嗎?」
「當然可以。」
「你家里不會有女人等你吧?」徐玉故意諷刺他。
「女人的報復心真強!」陳定粱搖頭。
陳定粱駕著他的吉甫車送我們過海。他看到我手上的書。
「宇無過?我看過他的書。」
「真的嗎?」徐玉興奮地問他。
「寫得不錯。」
「宇無過是徐玉的男朋友。」我說。
「是嗎?這本書可以借給我看嗎?」陳定粱問我。
「可以,讓你先看吧!」我跟陳定粱說。
「你為什麼會看宇無過的書?」徐玉問陳定粱。
陳定粱駕車直駛西環。
「你不是應該先在中環放下我嗎?」我說。
「噢!我忘了。」
「不要緊,先送徐玉回去吧。」
「你問我為什麼會看宇無過的書?」陳定粱跟徐玉說,「最初是被宇無過這個名字吸引的。」
我笑。
「你笑什麼?」陳定粱問我。
「宇無過這個名字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周蕊!」徐玉用手指戳了我一下。
「是宇宙沒有錯。」徐玉說。
「乳罩沒有錯?」陳定粱失笑。
徐玉氣結︰「宇無過第一個小說是寫人類侵略弱小的星球,宇宙沒有錯,錯的是人類,所以那時他用了這個筆名。」
「相信我,這個筆名很好,會走紅的。」我笑著說。
「這個我知道。」徐玉得意洋洋。
「不過這個封面的設計很差勁。」陳定粱說。
「我也知道,沒辦法啦。他們根本付不起錢找人設計。」徐玉說。
「下一本書我替你設計。」陳定粱說。
「真的?」徐玉興奮得抓著陳定粱的胳膊。
「他收費很貴的。」我說。
「放心,是免費的。」陳定粱說。
「你真好,我剛才誤會了你。」徐玉說。
陳定粱先送徐玉回家,再送我回家。我回到家里,立即接到徐玉的電話。
「陳定粱是不是喜歡你?」徐玉問我。
「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他故意走錯路,等到最後才送你,很明顯是想跟你單獨相處吧?我今天晚上才認識他,他竟願意為宇無過免費設計封面,不可能是為了我吧?」
「我也是第二次跟他見面。」
「那可能是一見鐘情,你有麻煩了!」
「他跟我是同月同日出生的。」
「真的?」
「我也吃了一驚。」
「時裝設計師會不會很風流?」
「陳定粱好象對女人很有經驗。」我說。
「你不要拒絕他。」徐玉忠告我。
「為什麼?」
「你要是拒絕他,他便會拒絕替宇無過設計封面,你不喜歡也可以敷衍他,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