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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Acup的女人 第9頁

作者︰張小嫻

「我不想見森,我不想給自己機會改變主意。」

這個時候,我的傳呼機響起,是森傳呼我。我離開徐玉的家,把傳呼機關掉。雖然四年來說過很多次分手,但沒有一次是真心的,這一次不同,我有一種絕望的感覺。從前我會哭,這一次我沒有。我回家收拾衣服,那幅砌圖零碎地躺在地上,我和森的餐廳永遠不會出現。電話響起,我坐在旁邊,等到電話鈴聲終止,我知道是森打來的,電話沒有再響起,他一定以為我在生氣,明天便會接電話。我拿著手提袋離開。經過一樓,郭小姐正在開店。

「周小姐,去旅行嗎?」她笑著問我。

我點頭。

「那個蛋糕好吃嗎?」

我點頭,我根本沒有吃過。

回到內衣店,安娜說唐文森打過電話給我。他緊張我,只會令我去意更堅決。電話再響起,我不想安娜和珍妮猜度,而且我早晚要跟他說清楚。我拿起電話。

「你去了哪里?」他著緊地問我。

「我忘了跟你說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我說。

「我今天晚上來找你,好不好?」森問我。

「算了吧,我不想再听你說謊。」

「今天晚上再談。」

「不,我不會見你的。那間屋,我會退租,謝謝你給我快樂的日子。再見。」我掛線。

森沒有再打電話給我。我沒想到我終于有勇氣跟他說分手。我從來沒有這麼愛一個人,我學會了愛,卻必須放手。

下班後,我去上時裝課,陳定粱看到我拿著一個手提袋,有點兒奇怪。

「你趕夜機嗎?」

「不是。」

「我送你過海。」

「謝謝你,我今天不過海。」

「我有東西給你。」陳定粱交了一盒錄音帶給我,「你要的《Iwillwaitforyou》。」

我沒想到會在這一刻收到這首歌,表情有點茫然。為什麼我總是遲來一步?

「你已經找到了?」他問我。

「不,謝謝你,你怎麼找到的?」

「我有辦法。」

我回到母親家里,把錄音帶放在錄音機里播放。

「我會等你!」是一個多麼動人的承諾!可是,森,對不起,我不會等你。

我離家兩星期,森沒有找我,也沒有來內衣店。我期望他會打電話再求我,或者來內衣店找我,可是他沒有。雖然分手是我提出的,但我的確有點兒失望,他怎麼可以就此罷休?也許他知道再求我也是沒用的,不是我不會回心轉意,而是他無法改變現實。

我和徐玉在戲院里看著一套很滑稽的性喜劇,徐玉笑得很大聲,我真的笑不出來。

「又是你說要分手的,他不找你,你又不高興。」徐玉說。

「你跟一個男人說分手,不可能不希望他再三請求你留下來吧?」

「你根本舍不得跟他分手,你仍然戴著他送給你的項鏈。」

是的,我仍然舍不得把項鏈除下來。

「森會不會發生意外?他不可能音訊全無的。」我說。

「不會吧。不可能這麼湊巧的。如果你擔心,可以找他呀。」

「他很奸狡,想以退為進。他知道我會首先忍不住找他。」

「什麼都是你自己說的。」

「我想回家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萬一唐文森在家里自殺——」

「胡說!他不會為我死。」

我又回到我和森的家,或許森曾經來過,留下一些什麼的,又或者來憑吊過,然後不再找我。

我推門進去,這里和我離開時一樣,但地上的砌圖不見了。一幅完整的砌圖放在飯桌上。

不可能的!我走的時候明明把它倒在地上,變成碎片。是誰把它砌好?

森從洗手間出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問他。

「兩個星期前。」

「兩個星期前?」我問森。

他走到那幅砌圖前面說︰「剛剛才把它砌好。」

「你天天都在這里?」

「每天有空,便來砌圖。」森說。

「你花那麼少時間便把這幅砌圖砌好?」

「你忘了我是砌圖高手嗎?不過,這幅圖的確很復雜,如果不是拿了兩天假期,不可能完成。」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含淚問他。

「這是我們的餐廳。」森抱著我。

「討厭!」我哭著把他推開。

「你說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回來這里,看到這幅砌圖在地上,我想把它砌好。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回來,看到這幅砌圖,或許會高興。」

「你以為我會回來嗎?」

「不。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你一定以為我一直欺騙你。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自私,我應該放你走,讓你去找一個可以照顧你一世的男人。」

「你就不可以?我討厭你!我真的討厭你。告訴你,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一個人。」我沖上去,扯著他的衣袖,用拳頭打他。

森緊緊地把我抱著。

「我討厭你!」我哭著說。

「我知道。」他說。

我用力擁抱著森,我真的討厭他,尤其當我發現我無法離開這個人。我抱著這個久違了十四天,強壯溫暖卻又令人傷心的男人的身體,即使到了三十歲,我也無法離開他。愛情,有時候,是一件令人沉淪的事,所謂理智和決心,不過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說話。

第三章倒退飛的鳥

「宇無過要走!」

在內衣店關門之後,徐玉走來跟我說。

「去哪里?」

「他想去美國讀書。」

「讀書?」

「听說美國有一間學校專門教人寫小說的,米高基里頓也在那里上過課,後來便寫出了《剛果》和《侏羅紀公園》。」

「是嗎?我倒沒有听過。」

「早陣子宇無過的確把我嚇了一跳。這幾天,他好象什麼事都沒有了,他說是靈感枯竭,所以給了自己很大壓力,他想出去走一走。」

「這是好事,否則他可能是本港開埠以來第一個因為寫科幻小說而發瘋的人。」

「可是,他說要自己一個人去。」

「一個人?要去多久?」

「他說想去多久就多久。」

「他想跟你分手嗎?」

徐玉無助地望著我,一滴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他沒有說分手,他說他想嘗試過另一種生活,他被生活壓得透不過氣了。也許我妨礙他創作吧,作家是不是不能有太穩定的感情生活?」

我不懂得回答這個問題,我以為作家和其他人都沒有分別,任何人都在穩定和不穩定的感情關系中徘徊,時而得到平衡,時而失去平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宇無過和徐玉的感情正在改變。這個男人開始想擺月兌這段感情,想尋求出路。結果只有兩個︰他終于發現徐玉是他最愛的女人或他終于決定和徐玉分手。

徐玉打開皮包拿出紙巾抹眼淚,我看到她的皮包里放了很多現金。

「你為什麼帶那麼多現鈔出來?」

「我到銀行提給宇無過的,給他去美國。」

「是你的積蓄?」

徐玉點頭︰「這里有數萬元,是我全部的積蓄。」

「他這個人太任性了,拿你的錢自己去旅行。」我說。

「他不是去旅行,他去散心。周蕊,宇無過向來都是個任性的人,你沒有跟他一起生活,你不知道罷了。他常常是自己喜歡怎樣就怎樣,不會理會別人的感受,我做他的女人,要常常跟在他後面,替他收拾殘局。譬如報館打電話來追稿,他從來不肯接電話,都是我去跟人家說話的。他罵了人,是我去跟人家道歉的。他不肯起床去上班,是我打電話去替他請病假的。我知道他不喜歡應酬,我到現在還不敢要他去見我的家人。」

我搖頭苦笑。

「你笑什麼?」徐玉問我。

「我跟宇無過原來很相似,我是最任性的一個,向來是森替我收拾殘局。看來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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