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干嘛那麼怕警察?要罰錢就給他。」他發動摩托車,慢慢騎在她身邊。「上來,等下在路上看到有賣安全帽的再買一頂。」
她搖搖手。「再見,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妳是我的制作人。」
「除了公事之外,我們不必要有私誼。以後我們要討論事情到公司去。」
「在公司里不時有閑雜人等來吵,我不能專心,沒有靈感。」
「那以前你專輯的前制作業是怎麼做的?」
「除了第一張之外,其它都是在藍星PUB尚未營業的時間,與編曲、制作充份討論、練習後,再進錄音室。」
她點頭。「我知道藍星的老板和協新一樣是吳黎厚。」
他搖頭。「我們叫他無厘頭。其實協新真正的老板是吳總的老婆,不過他老婆不管事,和小孩移民到加拿大。吳總每三個月飛一次加拿大去看他們。他老婆則每半年回台灣一次,向他的女朋友們宣告她仍是大老婆。」
安娜訝異地側頭看楚捷。「吳總有外遇?」
楚捷冷哼。「那只老色鬼通常至少同時交三個女朋友。妳最好小心一點。」
她對吳總的第一印象便不是很好,果然相由心生,她的直覺很正確。
一個路人對他們投以異樣的眼光。他騎著一輛大摩托車,慢慢的跟在她身邊,實在有點滑稽。
「喂,上來啦!妳知不知道這樣很奇怪?」
就要走出巷子轉進大馬路了,她更擔心警察會找麻煩。「又沒有人叫你跟著我。」
「我欠妳一頓飯,妳說要吃鍋貼,替我省錢。」
「我再走五分鐘就到鍋貼店了。」她站在路口,手往前指。「你往前走,第一個紅綠燈左轉,那里有個黃昏市場。直走大約經過十幾家就可以看到『民生鍋貼』,你先去那里等我。我要八個鍋貼,一碗酸辣湯。」
「OK。一定要來唷!」他大概一輩子沒騎過那麼慢的摩托車,終于能騎快,一呼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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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走到鍋貼店門口,看見他的摩托車座上多了一頂嶄新的暗紅色安全帽。無庸置疑,那是他為她買的。他的動作還真快。
他坐在店里對她招手,他不打招呼,她差點沒認出他來。因為他戴著一頂鴨舌帽,長發全藏進帽里,他的鼻梁上還戴著一副學生型的黑框眼鏡。
她差點失笑,抿著嘴坐到他身邊。老板送上酸辣湯。她等老板走了才低聲問︰「你有近視?」
「沒有。平光的,」他推一下眼鏡,好象已頗為習慣戴眼鏡。「變裝用的。」
看來藝人走在路上不想引人注目的話,都得來這套。可惜古人的易容術沒有流傳下來,不然他們就不必擔心狗仔隊。
「我想……」她夾一個鍋貼進嘴里嚼了嚼,沉吟道︰「你一定有什麼心事,才會吃不下睡不好。你必須把問題的癥結找出來,對癥下藥。」
他不假思索的搖頭。「我沒有心事,只是活得不太快樂、」
「為什麼?」她簡直傻眼。「你有什麼煩惱?」
他只是搖頭,一口接一口的喝酸辣湯。
「你為什麼不快樂?」她逼問。
他抬頭,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有什麼好快樂的?」
「有什麼好快樂的?」她幾乎氣結。「你身體健康、衣食無缺、能夠做你喜歡做的工作,你有什麼權利不快樂?那些四肢不全、失業、貧困,還要養老婆小孩的人怎麼辦?」
他彎起左手食指,揉一揉鼻子。「我承認我比他們幸運一些。這里不是談論這種話題的地方,或許我們該另外約個時間來討論我迷惘的人生。妳的電話和手機幾號?」
她告訴他,他輸入他的手機里。
「換妳了。」
「換我怎麼樣?」她不解地問。
「把我的手機號碼存進妳的手機里呀!」
「喔。」她照辦。
「我該走了。」他站起來。「妳要去藍星嗎?」
她猶豫一下。她沒什麼事,可以去藍星听他唱,可是成天跟他黏在一起不是什麼好現象。她搖頭,她的手機隨即響起。
「喂,我是。喔,吳總。」
楚捷立即坐回椅子上、兩眼炯炯地望著她,看得她沒辦法專心听吳總講話,必須把瞼轉向牆壁,耳朵才能恢復功能。
「有,今天我和楚捷接觸,他對我作的曲子有點意見,他要我改三小節,我只同意改一小節,我會繼續和他溝通……好,不會,他的態度滿好的……好,我知道……呃……不用,不用,你太客氣了……真的不用……我有個朋友從美國來,我最近比較忙……好,好,一定……我會再跟你聯絡。再見。」
「無厘頭想干嘛?」楚捷的臉色陰霾。
「他問你看過我寫的曲子沒有……」
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那一段我听到妳的回答了。後面呢?他要請妳吃飯?」
「嗯。我推掉了。」她實在沒必要回答他的質問,但此刻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她很怕他在人家店里發飆。
「這只老色鬼,我要警告他離妳遠一點。」他拿起手機就要撥號。
安娜急忙按住他的手機。「你干嘛?他只是好意要請我吃飯,又沒有要怎麼樣。」
他眸中綻出怒火。「妳還要等他怎麼樣嗎?」
她也動了肝火。「我不是三歲小孩,我的事不用你管。」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凶過。
他沒有立即回答。他臉上的肌肉顯示他在咬牙。他把手機塞回褲袋里,站起來低聲問︰「妳要不要跟我去藍星?」
「不要。」她硬聲回答。
「那我走了。」他說完便往外走。
安娜輕聲嘆息。盤子里的鍋貼還剩一大半,她也沒胃口吃了。她請老板把剩下的鍋貼包起來,然後她打開皮包要付帳。
「妳男朋友付過了。」店老板說。
她安步當車的走回家。黑暗的天空雲層很厚,只見一顆星子忽明忽滅的在閃爍。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在心里說。她曾經當他是她的男朋友嗎?沒有吧!她一直只當他是年少時的好朋友,不是嗎?
這個問題怎麼變得好難回答?
不論如何,她不能任由他一見到她就睡到她家來、要求她陪他吃飯、又不準別人邀她吃飯,他沒有權力掌握她的人生。如果她一次又一次的讓步,他一定會更囂張,更霸道、更自以為是。她不能寵壞他又對不起自己。
她百分之九十九確定他已經認出她了,他為什麼不問她、不明講呢?他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呀?
如果她真的是他剛認識的朋友,他會如此待她嗎?
他活得不快樂,為什麼?一定有原因的。
因為他前三張專輯賣得不好,因而意志消沉沒有成就感?因為協新很久沒要他灌錄新專輯?因為他寫歌不順?還是因為感情問題?他跟昨晚打手機給他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他說他不快樂的時候,她的心像被針刺到那麼痛。他那麼不會照顧自己,連最簡單的吃飯、睡覺這種基本需求都處理不好,真教人著急。常久下去他的健康一定會出問題。
她該怎麼幫他?她幫得了他嗎?
第四章
楚捷三天沒有打電話給她,正巧她忙著招呼她大學時的美籍同學,也就沒有跟他聯絡。
其實每天晚上她睡覺前都想打電話給他,心不由己的擔懮他有沒有吃飯、有沒有睡覺,但幾經猶豫,她還是縮回手,相信他會主動來找她。她希望他能冷靜下來,自我檢討,不要再理所當然的侵犯她的隱私權。
她在洗澡的時候听到有人按門鈴的聲音。她匆匆洗完澡下樓,看到楚捷已坐在客廳,一張臉臭得像便秘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