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小報問。
若芸將目光從陳凱的背影拉回到小報的臉上。「喔,他是我的牙醫,我最近給他拔智齒。」
「我怎麼覺得你們之間不只是醫生與病人的關系?」小報眯著眼楮說。
「你太敏感了。」若芸急忙轉變話題道︰「你想揭穿什麼弊案?」她把錄音機收回皮包,再拿出筆和筆記本。「你最好從頭詳細的說清楚。」
小報沒有立即回答。他呷一口熱咖啡,沉思著,像在整理思緒,然後才低聲說︰「其實這件事一開始我並不完全清楚,因為柳立委交代我去做的只是一小部分,我做他的助理只有八個月的時間,還不是他的心月復。」
「那你怎麼能確定有弊案?會不會是你誤會了?」若芸問。
「這件事的全貌雖然是我拼湊出來的,但是我相信八九不離十,與事實相去不遠。不然,你想想看,柳立委簡直是我的偶像,我不確定的話,怎麼會扯他的後腿?」
「你不是莽撞型、沖動派的人物,我相信你,你請說。」若芸握好筆,他一開始說,她就振筆疾書,記下大綱。
第四章
「一個多月前,柳立委派我去考察位于布袋港附近的一塊地,他說他們要研究那里是否適合開闢成貨櫃場。我在布袋住了一夜,做了些調查,發現那里的地勢低、鹽分高,經常淹水,沒什麼利用價值。但是永平財團在政府開始整治布袋港,為了與大陸三通做準備時,就把那一大片土地從幾個地主手里買下來。我給柳立委的報告里詳述說明,那塊地如果要開發的話,必須再花費上億去填土整地。」
報自強停下來,把杯里的咖啡喝完,再繼續說。
「我交了報告給柳立委後就沒有再去留意那件事,直到上禮拜我听到一位同事打電話給信友銀行董事長秘書,敲定柳立委與廖董事長的餐敘,對方可能詢問同席的還有哪些人,我的同事報出永平財團的余總裁、盧總經理和郭經理的名字,其中姓郭的財務經理就是柳立委的小舅子。我向那位資深的同事打听,他說永平財團有塊地向信友銀行抵押貸款,但是沒貸成。因為柳立委與廖董是大學同學,也是同一個高爾夫球場的球友,交情不錯,所以郭經理想透過他姐夫的關系,請廖董通融。我問那位同事︰這不是關說嗎?他回答︰何必看得那麼嚴重?大家吃頓飯聯絡感情,也沒什麼。銀行有他們自己的考量,不可能因為吃了這頓飯就忘了評估貸款給永平財團的風險。」
服務生來給他們的水杯倒滿水,小報一口氣喝了半杯。
「當時我聳聳肩,听了就算了。可是三天前我在柳立委的服務處加班,把一些資料存進電腦里。大約九點多,有幾個人走進服務處,我听到他們談話的聲音有點酒意,就把門關上,怕他們吵。我想我再一會兒就能把事情做完,等下可以悄悄的離開。他們一行人走進柳立委的辦公室沒有關門,說話還相當大聲。我听到永平財團懇請信友銀行的廖董讓他們以那塊地貸款十億,貸款一放行,他們就會匯三千萬到廖董指定的戶頭,另外七千萬捐給柳立委作為政治獻金。永平財團也坦言在三通還沒有談成之前,他們會拿這九億來炒作股票,日前股價在四千點的谷底,幾乎沒有風險,低于四千點買進,政府就會護盤拉抬,可謂穩操勝算。到時候他們如果決定要炒作哪支股票,會事先通知柳立委與廖董,讓他們在股市也同分一杯羹。」
若芸听得搖頭。「真教人不敢相信,柳超群是立委中形象、學識、能力相當好的一個,如果連他都做這種事,賺這種錢,我真不知道立法委員中到底還有沒有清白廉能的。」
報自強輕聲嘆氣。「最失望的人是我,我本著一腔熱情,以為可以幫助柳超群為民喉舌,所以投入他的麾下,前半年他所做的也大致符合我的期待,等到我漸漸取得他和他心月復助理的信任後,我所听到、見到的,令我開始對他的好感打折扣。而三天前親耳听到他們的談話,我對他才徹底失望。」
「難怪李敖說政治是很骯髒的事,那些有權力的人私下不知道拿了多少暗盤,我們小老百姓只能從一堆爛隻果中選比較不爛的。」
「我曾私下和柳立委的一位資深助理談過,他說柳立委在前兩屆立委任內表現得相當出色,這一屆高票當選,而且被推舉為財經委員會的召集人後,權勢大了,反倒道德尺度和問政品質有點松動。不過比起其他立委,他還算有分寸,對公益活動也保持熱心,我們又何必苛求他做聖人。」
「我記得他是學者出身的。」若芸說。「他以前也許是塊白布,在看多了官場的雞鳴狗盜之事後,就不知不覺的被染黑。反正別人拿了錢也沒事,被揭發出來的比例很小,不拿白不拿。」
小報再次嘆氣。「我想就是這種心理使得他墮落。我不久前得知他兩年前養了個小老婆,為他生了個胖兒子。听說他小老婆喜歡在股市殺進殺出,自從新政府上台後一路賠,可能失血太多,他因此必須另闢財源。」
若芸不屑的輕哼。「听起來好像是被女人害的,其實還不是男人自己惹的禍,他要是潔身自愛,怎麼會有今天的下場?」
「我剛才還沒講完呢!當時廖董猶豫著沒有答應。他說這麼大一筆貸款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而且銀行的逾放比太高的話,恐怕通不過金融檢查。接著里頭安靜了一下,可能氣氛有點尷尬。然後一個陌生的聲音不太客氣的說話了,後來我才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那個人是七海幫幫主金世楷。金幫主說他相信廖董有辦法可以讓這筆貸款過關,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他臉不要臉的話,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傳出信友銀行惡性倒閉的謠言,造成存款戶恐慌性的擠兌。柳立委隨即打圓場,他說大家都是熟朋友,何必搞成這樣。他們協調了一會兒之後,永平財團答應他們一旦在股市獲利,就會盡快償還貸款,萬一獲利不如預期,永平財團也會在一年後,分四期,每期間隔三個月償還所有的貸款與利息。」
「結果貸款通過了嗎?」若芸問。
「應該還沒有。這不過是三天前的事,銀行要通過一樁巨額貸款必須經過一定的程序,應該不會這麼快。」
「那麼這樁弊案你阻止得了,為什麼不向調查局報案?」
「我完全沒有證據,你想調查局會相信我的一面之辭嗎?而且我听金幫主警告廖董說別想報案,他們七海幫的勢力龐大,在各地的警局和調查站都布有眼線,有任何風吹草動的話,他會先拿廖董的家人開刀。」
若芸听得毛骨悚然。「台灣的黑道已經如此神通廣大了嗎?」
「也許他只是空口威脅而已,但已經達到驚嚇廖董的效果,使他不得不和他們妥協,簽契約。」
「那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想了兩天,想來想去想到你,所以約你來談。」
「我?」若芸訝異的用食指指自己。「小女子何德何能?怎麼可能和弊案扯上關系?」
「你可以在你們的周刊里把這件事抖出來,使它破局。」
若芸挑眉問︰「你確定要這麼做嗎?你要讓柳超群身敗名裂!」
小報搖頭。「你不必指名道姓的寫出他的名字,你可以寫得很模糊,假裝你也不很清楚,只是听到這種傳聞。譬如你可以寫某北部的立委涉及布袋一樁土地貸款弊案,某銀行因受黑道威脅即將通過這筆為數高達十億的貸款等。這樣當事人心知肚明,大概會有所顧忌,不敢吃定銀行。否則我敢打賭,這十億到時候一定收不回來,倒霉的還是社會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