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一種男人無法擺月兌的原始本能,一種困擾的反應。但離情依依,駱同森哪還有心思去想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呢!
「放心,我憋不死的。」他把那本寫真集拿出來,又繼續收拾著衣物。
「這是新上市、三點全露的,你拿去消消火。」駱強翻著養眼的寫真集給他看。「看到沒有,幽木瞳耶!拍攝得這麼美、這麼藝術,不要‘很’可惜喔!」
這些寫真女星長相都差不多,駱同森也沒有喜歡的特定對象,不過,瞥了寫真集一眼,他忍不住笑起來。
「這哪是幽木瞳呢!你買錯了。」他指著封面「美執里子」幾個大字給養父看。「別告訴我,你連這幾個字都搞不清楚。」
「哎呀!老賴這混蛋!」駱強驚訝叫道。「我說要幽木瞳,他拿這什麼東西?我非拿去和他換不可……」
「買了就買了,換什麼呢!誰都一樣。」
說著,駱同森把書架上幾本原文書放進旅行袋里。
這些書是他一直想看、卻又沒時間看的,現在,終于有機會看了。
「雖然不是幽木瞳,但也很美……」駱強又游說。「要是以後你娶的太太有這麼美就好,你帶去參考一下。」
「你自己留著享受。我的想像力比你好多了。」
算了!駱同森個性執拗,勉強也沒用,于是駱強拉開櫥子,指著里面幾件熨燙得筆挺的西裝、襯衫說︰「這些要不要帶去?不然,連件像樣點的衣服都沒有。」
「帶去干嘛?」那些衣服駱同森平時很少穿,只有在喬裝辦案時,才派得上用場——干這行就是這樣,扮貓得像貓,扮狗得像狗。
未來一段時間,他不必再客串衣著光鮮、上門豪賭的公子哥,或是西裝革履、身懷巨款買毒的敗家子,甚至應召站里急需的嫖客……離開這個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罪惡城市,未嘗不是好事呢!
「對了,那個李小姐你覺得如何?」駱強忽然問。
「哪個李小姐?」駱同森不解地問。
「那個跑警政新聞的李小姐,哪個李小姐?」駱強沒好氣地提示。」我看她對你挺有意思的,我幫你和她聯絡好不好?」
「道不同,不相為謀。」駱同森斷然應道。除了十四歲那年、情竇初開時,所傾慕的那個隔壁班女生之外,還沒女人能在他的心海里激起浪花。
「那女警隊那個呢?你們是志同道合……」
「爸,拜,我不是女人就好耶!」
女警隊的「那個」是「哪個」,駱同森不知道,也不想問,只感覺養父像古時候的大腳媒婆——撮合一對,是一對!
「真那麼喜歡當王老五,就讓你當一輩子的王老五。」駱強破口罵。「我告訴你,以後有人替我捧骨灰壇,你沒有!」
「你知道我會替你捧骨灰壇?我計劃扔到橋下去的耶。」駱同森氣他說。
「你他媽的!」駱強笑起來,揮過來一拳。
駱同森敏捷地跳離一旁,抬出階級來玩。「駱先生,你涉嫌以下犯上,即日起停止所有職務,靜候司法判決。」
「駱同森?」駱強咬牙喚道。
「有!」駱同森裝乖巧。
「我覺得該叫你‘駱驢’才對!」駱強篤定說。
「你不是說女人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動物,你還把你兒子往火坑里推?」
一個歡場女子造就駱強一段心酸戀情,也造就他王老五的生涯。駱同森懂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情,三不五時也會陪他說說情緒話。
現在,這件事拿來做借口,最恰當不過了。
「你別拿蕃薯比雞腿!」駱強啐他說。
「你說你是蕃薯?」駱同森裝蒜說。
「你是蕃薯!」駱強沒好氣地戳著他的胸口。「有愛情,這里才會有感覺,現在它只是在單純壓縮血液而已,你懂不懂?」
「能壓縮血液就夠了,不然還想怎樣?」駱同森比著鼓動的胸膛。「難道你認為心髒應該附帶腎髒、肝髒的功能?」
「你他媽的!」駱強火大地又揮過一拳,但駱同森利落地閃過,隔著幾步距離和他對望,擠眉弄眼的好不得意。
忽地,客廳傳來陣陣報時的鐘聲,提醒父子倆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爸,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駱同森提起行李,勉強擠出笑說︰「有什麼事,我們電話聯絡,有空我會回來幫你整理房子。」
這棟房子是父子倆的心血,油漆是他們一起刷的,圍牆是他們一起砌的,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是他們栽種……「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把你弄回來的。你別再惹事生非,也別再逞英雄,學著看看人家的頭臉,不要老是教不乖。」駱強亦步亦趨地叮嚀著。
「去替人家找牛,是看牛的頭臉,不是看人的頭臉。」來到門口,駱同森拿出煙盒,彈了根煙給養父。兩人坐在門前矮階上,抽著悶煙,看著天上星光明滅。
曾經,這樣的夜,他不眠不休地抽絲剝繭,理清案情。
曾經,這樣的夜,他忍饑耐寒、通宵達旦地跟監、埋伏。
曾經,這樣的夜,他跟凶暴歹徒力搏、槍戰,喋血街頭。
如今努力成灰,幾年累積下來的人脈組織也付之流水……不!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再回來,四海不平,他一天不會罷手。
太陽初露曙光,米蕊綻站在門前迎著風、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身後這棟木造房子,就是她家——她小時候的家。
小學三年級時,從商的父親舉家遷居都市。但十四年來,這里的一草一木常出現在她夢里,很像人家說的︰「魂牽夢縈憶故鄉」的感覺,一種濃濃的鄉愁。
所以大學畢業後,米蕊綻第一個念頭就是重回小鎮……不!應該說是︰「自我放逐」,遠離塵囂就是自我放逐的意思嘛!
這年頭想要自我放逐,可沒那麼簡單的,第一,她必須找到謀生方法。
人要吃、要喝,還要花錢……于是,她突發奇想地跑去考代課老師。
她知道這里地處偏遠,教員奇缺——她在這里住那麼久,誰會比她更清楚呢!聰明如她,不但料準,也辦到了。
「小姐,請問一下,分局怎麼走?」一輛黑色自用車停下來,伸出張酷酷的男人臉。
「下坡、左轉。」米蕊綻指著前方岔路。
「謝謝。」車子風馳電掣地走了。
米蕊綻瞥了眼表,已經到了上班時間,她轉身進屋去,準備上課事宜。
扁影自老舊的窗欞射進,映照在舊式梳粕鏡前,她對鏡把自己的長發扎綁成兩條辮子,還系上緞帶,像童話里的莎拉公主、小甜甜一樣。
「老師,你的頭發好漂亮,裙子好美……」每天,小朋友見到她,總是七嘴八舌地贊美、爭相恐後地模著她的裙子、衣服。
所以她就每天換發型、穿漂亮衣服,招搖餅街市,而且樂此不疲。
春暖花開,風光明媚,今天自然課,她打算帶班上二十二個女圭女圭兵作戶外教學,讓他們實際認識一下野花野草,這里住戶零星,綠野寬廣——得了吧!
那是十年前。現在小鎮外來客一堆,長寬的馬路也開了六七條,青翠草地已經掩蓋在厚重的柏油路下,想尋一方教學淨土,就得到郊外牧場去。但帶一群十歲的孩子越過車陣、跋涉一公里,這是砸飯碗的做法。
雖說物換星移,人事滄桑。可是,米蕊綻還是想不通,為何自己睽違已久的世外桃源會風雲變色,連曾經引以為豪的老屋都變得如此殘舊不堪?
「放著鋼琴不教,跑去代什麼課?區區一個雇員,連退休金都沒得拿,你是讀書贊到頭殼壞了,還是吃錯藥了?」她那事業有成的老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