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放著漂亮的大宅院不住,跑回來住這清理了一個月還弄不干淨的舊房子,除了頭殼壞了,還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自己選擇的,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學校說遠不遠,下個坡、走過郵局、分局就到了,所以她都徒步過去——這里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學校和家的距離。
「老師!」走過郵局,一群小朋友漾著童稚的笑容跑過來。
米蕊綻知道他們要說什麼,停下來等著小朋友的恭維。
「老師,那邊有好多羊。」他們七嘴八舌地說,小手一致指著。
米蕊綻朝前張望,看見分局門口有一群黑羊,而那些羊搶了她的風采,更奇的是,剛剛問路的男人正在門口點數羊只……他來找羊的嗎?還是偷羊?看男人昂首挺胸的樣子,不像宵小之輩,但也不像酪農……米蕊綻的疑問很快就獲得解答。
「駱警官……」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出來喚他。
看到沒有,他是駱警官,不是酪農。
分局兩旁有綠意盎然的草地,酢醬草、蒲公英開得繽紛、粲然,讓米蕊綻的心情愉悅起來,仿佛時光倒流十五年,回到有野花陪襯的歡樂童年。
「鴨子草、咸酸草……」小朋友爭相叫著。
小時候總喚酢醬草為咸酸草,因為酢醬草長睫酸咸、余味繞梁。而鴨子愛吃蒲公英,他們就稱蒲公英為鴨子草……可是,孩子們喚的是俗名,而不是正確學名,她該摘些花草上課堂去講解才對。
男人精銳的眼神定格在羊群上,晨曦映在線條分明的臉龐上,仿如像削刻般,小麥色的肌膚透著光澤,像鋼鑄鐵煉一般……哎呀!簡單一句,就是一副不好商量的樣子啦!
米蕊綻很清楚公然在警所前摘采花草,就像佛祖頭上打蒼蠅一樣,無法無天,但也是托執法單位的福,才保留了這片植物天堂,不是嗎?
試試看吧!不試怎能輕易打退堂鼓呢!
「對不起,警察先生,我可以在花園里采些小草嗎?」米蕊綻大膽過去問。「我是老師,準備做教學用……」
男子抬眼看她,像認出她似的,臉上的線條緩和許多,看起來挺和氣的。
「可以,但你動作快點,這樣不好看。」他的眼梭巡了一下說。
「謝謝。」如願所償,米蕊綻愉快跨過七里香圍籬到花園里去。
帶著露珠的小草拂過腳踝,感覺有些冰涼。她一眼看中一簇爭奇斗艷的酢醬草,于是蹲下來開始摘采著。
「你要采什麼,我幫你?」男子進來問。
「就采集些小花、小草,種類愈多愈好。」米蕊綻感激地說。「采愈多,小朋友可以認識得更多。」
男子蹲下來采著,腰間的行動電話撥散了蒲公英羽毛般的花絮,漫天飛舞,有的隨風遠揚,有的飄落在他健碩的背上、光澤的發上……「這樣可以嗎?」他把連根拔起的小草給她看。
「可以。謝謝你,駱警官。」米蕊綻感動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姓駱?」他警覺地望向她。
敏感、緊張應該是他的職業特性吧!
「我剛剛听見人家這樣叫你啊!」米蕊綻笑笑,指著他手上的草說︰「這是白花霍香薊,春天會開的花,還有紫花霍香薊喔!」
「我是駱同森,今天才調來,請多指教。」他面無表情地繼續采小草。
「有人走失羊嗎?」她找話聊。
「那些是贓物,等一下失主會來認領。」他遞給她一把小草。
「有人半夜開著小貨車到牧場里偷羊?」米蕊綻好奇地問。
除了牧場,這里沒有其它地方養那多羊,而那個牧場是承租她家的地,東西失竊讓人意外,像自己家里遭小偷一樣。可是,男子逕自拔著草,不知是沒听到,還是不想回答,半晌不吭聲。
「你們好厲害,怎麼找到的?」她只好又說。
「羊很顯目,只要報案,警網很容易就攔截到。」他懶懶地應。
「你對這里的感覺很差,對不對?」米蕊綻猜測說。
「比想像中的好多了。」他又給她一把小草,表情還是同樣冷淡。
米蕊綻猜想他是個住邊都市的人,來到鄉下感覺不習慣、不愉快。于是,她發揮老師本色,循循善誘起來︰「我覺得人要像蒲公英一樣,不管落在什麼地方,無論環境好壞,都要努力去適應,適應力強才能夠生存,你說對不對?」
男人沒有說話,只盯著她看,像質疑,又像落入思考。
「我也是這樣的。」她又耐心說︰「本來我以為自己回到天堂,但事實和想像差了一大截。不過,我是嫌這里太繁榮,不夠荒涼……」
說著,米蕊綻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爸爸說我是吃錯藥、頭殼壞了。可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我當老師當得可快樂了,你多待一段時間,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快樂。」
快樂?職業使然,駱同森涉足最多的就是八大行業,也接觸過無數從事特種行業的女人。早已習慣她們的浪乳豐臀、煙視媚行。米蕊綻晶亮無瑕、親切隨和的笑容,讓他有一種輕松的感覺,像世界太平一樣。
「也許吧!」他淡然一笑,問︰「你知道哪里有房子要出租嗎?」
「我才回來一個月,不清楚耶!」米蕊綻抱歉地說,路上的孩子已杳無蹤影,她瞥了瞥表,上課時間只剩五分鐘了。
「很感謝你替我摘花。早上你看見我的地方就是我家,如果你有空,歡迎你到家里坐坐,再見。」
鄭重說完,她拿著摘采好的花快步離去。
「她跟你說什麼?」望著輕捷的腳步遠去,站在分局門前的阿溪過來問他。
「我問她,這里哪里有房子出租。」駱同森回答說,但想起沒問她名字,于是趁機問︰「她叫什麼名字?」
「米蕊綻,米飯的米,花蕊的蕊,綻放的綻。」阿溪咬字清晰地說。
「米蕊綻?」真是好……好怪異的名字!
「很獨特對不對?」阿溪笑著朝坡上指。「她家在那里,是分局‘列管建築物’。」
「列管建築物?」駱同森疑惑不已,但經由阿溪熱心地敘述,他明白了米蕊綻家里的大概,包括祖宗三代。
原來,米蕊綻的曾祖父是大地主,租耕的佃農多得難以計數。後來因為政府實施耕者有其田,土地放領出去很多,財勢才斂縮下來。
到了祖父這代,因其生性保守,守著偌大農地耕種收成,沒有太大的作為。米蕊綻的父親繼承祖產後,無意過看天吃飯的務農生活,見地價飆漲,干脆把土地賣了,轉往都市去發展。
經過多年努力,拼下顯闊的事業王國,也重振了多年持平的家聲。而發跡後,他們也不忘回饋鄉里,分局那輛救護車就是她家所購贈的。
為了回報人情,局長對她采取了嚴密的「監控」,不但在她家設置了巡邏箱,要求執勤人員定點、定時巡邏,連路過都必須特別瞄一下……「有空過去看看,順便捉些不識相的阿貓、阿狗回來。」分局長總說。
伴隨財富而來的,往往是權勢,分局長的做法和她顯赫的家世絕月兌不了關系,不過,一個獨居女子容易受到歹徒覬覦,也是不爭的事實。
與其事後不眠不休地追緝、移送,不如事先防範。
第二章
夕陽西下,駱同森開著自己的二手BMW,沿著街道轉著。在翻閱了一整天的小鎮檔案後,現在,他需要實地的了解和全盤的掌握。
外地居民不斷地涌入,造就了繁榮,但跟隨繁榮而來的,就是特種行業的蓬勃發展和治安問題的復雜。不過,這兩年來小鎮的治安問題並不嚴重,需要員警處理的大多是意外事故和小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