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望洛伊,猶豫地說道︰「大人,我要——謝謝你放過——」
他的目光驀地移到她臉上,珍妮被那銀灰色眸子里的怒意嚇住了。他凶狠地警告說︰「如果你再公然抗拒我,或是用那種口氣對我講話,後果怎樣我可就不負責了。」
她臉上的表情由感激轉變為震驚,再變為憤怒,然後她冷冷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洛伊望著她的頭後面,氣她竟真的相信他會讓一個小孩被砍頭,也氣她這種表現使得其他人都以為他會如此殘忍。但他最氣的是自己竟然未曾料到會有這種狀況出現,未能采取預防措施。
他每次要攻城或上戰場時,總是會把一切狀況都設想好。但是今天在柯萊莫他卻傻傻地以為不會有什麼問題,一切都見機行動,沒作安排。
洛伊嘆一口氣,從另一方面而言,在戰場上他的大小命令向來無人敢違抗。在戰場上,他不需要應付珍妮——她每一件事情都要和他爭。
洛伊再也無視于眼前的美景,只是冷峻地想著,不明白自己何以向來能讓最頑強的士兵或仕紳听命,卻無法讓這個桀驁的蘇格蘭女孩懂規矩。她太難以捉模了,使他根本無法預知她的反應。她既沖動又頑固,全然不懂為妻之道。
他們騎經吊橋時,他又瞥一眼她僵硬的雙肩,才悟到剛才那一幕對她是多大的羞辱。他對她又憐又佩,承認她太年輕,受驚嚇太多,但卻勇敢而富同情心。換成其他有身分的女人,一定不會像她這樣為那小孩求饒。
城堡內的大庭院里站滿了僕役和衛侍,高層主管的僕役都排成列站在通往大廳的台階上。這時洛伊已留意到每一個人對珍妮懷有的敵意,他決意不再容許任何事情發生。
洛伊轉過身來面對大家,也讓每個人把他和珍妮都看清楚。等所有的騎士都進堡里來,走到馬廄之後,洛伊才下馬,然後轉身托著珍妮的腰扶她下馬。他發現她的臉繃得緊緊的,而且始終不曾接觸任何人的目光,也沒有整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他的心感到一陣悲憫,因為她顯然已決定不理會自己的外觀。
人群間響起一些不滿的低語。洛伊挽起珍妮的手臂領她走上台階,然而正要走上去時,他又拉住她轉過身來。
珍妮投給他絕望的一瞥,但是洛伊沒有看見。他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庭院中不安的人群。珍妮在悲愴之余,突然感到他似乎正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力量。接著群眾仿佛被施了咒語一般安靜下來,望著洛伊。這時洛伊才開始講話,清晰有力的聲音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看看你們的新女主人,我的妻子,」他宣布著。「要明白她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你們對她怎樣服務,也就是對我的服務。你們怎麼尊敬她,也就是尊敬我!」
他嚴厲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經過令人屏息的一刻之後,他轉過身挽住珍妮的手。
珍妮緩緩扶著他的手臂,抬起藍眼楮望著洛伊,眼中充滿淚光、敬畏與感激。
在他們身後,軍械匠緩緩鼓起掌來——鼓了兩次,鐵匠加入了,然後更多人也響應了。等洛伊領著她走到大廳門口,見到守候在那里的泰凡和葛修士時,整個庭院里都響起不停息的掌聲。
他們進入大廳之後,泰凡是第一個開口對他們講話的。他熱忱地抓住洛伊的肩膀,開玩笑地說︰「真希望我也能在大家面前那麼做,親愛的哥哥。」然後他又加上一句︰「你能抽一會兒空嗎?我們有些事情需要討論一下。」
洛伊轉身對珍妮告退,然後她看著他們兩人走向壁爐邊,高菲、尤斯和萊尼都站在那里,顯然他們都和泰凡一起先回到柯萊莫了。
她心里仍訝于洛伊剛才竟那麼難以置信地體貼,發表那麼一席聲明。她把目光自他寬闊的雙肩收回,開始以敬畏的眼光欣賞這宏偉的大廳。雖然牆上的照明火炬不算多,但感覺上卻不像梅家堡那麼陰暗,這是由于煙囪旁邊的那面牆上,有一面巨大的圓形彩色玻璃窗高高地開在那里,令珍妮備感欣羨。
珍妮正在欣賞那面大玻璃窗,突然思緒被一陣近似尖叫的聲音打斷。
「珍妮!」愛琳姑媽站在樓上的回廊邊,踮著腳尖往下對她喊︰「珍妮!我可憐的孩子!」她消失在回廊及肩高的牆後面,但是聲音仍然清晰可聞︰「珍妮!真高興見到你,可憐的孩子!」
珍妮順著愛琳姑媽的聲音望過去。「我真替你擔心,孩子,簡直不能吃也不能睡。我的身體也吃不消了,因為我不幸騎上一匹最不舒服的馬一路顛簸到英格蘭來!」
珍妮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那天氣也實在可惡極了!」愛琳姑媽繼續說著。
「我正要以為自己會被雨淹死的時候,太陽又出來了,活活要把我烤死!我的頭又疼,骨頭也疼,差一點就死掉,還好泰凡先生終于讓我停下來一會兒采了一些草藥。」
愛琳姑媽終于走下最後一級樓梯,出現在珍妮眼前。「而且那好處還不只這些。我讓泰凡先生吃了一點我的秘方,他本來很討厭吃的,但是吃了以後他就不再鼻塞了。」
她瞄一眼正要舉起酒杯的泰凡。「你再也不會鼻塞了吧,孩子?」
泰凡放下酒杯很听話地說︰「是的,夫人。」然後他微微一鞠躬再舉起酒杯,同時小心避開洛伊嘲笑的眼光。
里克走進大廳朝爐邊走去。愛琳姑媽不滿地瞥他一眼,又一邊說話一邊向著珍妮走來。「整個說起來,這趟旅程還不算壞。起碼我不曾被迫和那個家伙里克共騎,就像我們剛離開梅家堡時一樣……」
壁爐邊的騎士都轉過身來看,珍妮顧不得許多,快步向愛琳姑媽奔過去。愛琳姑媽綻開笑容,張開雙臂迎接珍妮,一面還在說話︰「里克比你早二十分鐘回來,而他就是不肯回答我問關于你的情形。」她的話加快了。「雖然我不認為他那張臭臉是因為心胸狹窄的關系,但是我認為他的毛病一定是在——」
珍妮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愛琳姑媽。
而愛琳在她的緊緊擁抱之下,還是硬把最後一句話講完才罷休︰「腸子!」
一陣岑寂之後,高菲爵士爆出大笑,但他看到里克冰冷的眼光,立即止住笑聲。而珍妮也被感染了,再加上這一天的壓力使然,忍不住也笑了出來,把臉埋在姑媽的頸間以藏住笑聲。
「好了,好了,甜蜜的小半子,」愛琳姑媽安慰著珍妮,但是她的注意力卻在那個嘲笑她診斷的騎士身上,她從珍妮笑得發顫的肩上望過去。厲聲說︰「壞腸子並不是什麼好笑的事。」然後她又看著滿面怒容的里克說︰「看看你那張苦瓜臉,可憐的人——你需要通便是絕對沒錯的。我會給你配一劑,你很快就會高興起來了!」
珍妮抓住泵媽的手,看著她帶笑的丈夫問道︰「爵爺,我姑媽和我有許多話要說,我也想休息一下。請你容我先去——」她發覺自己不便現在討論睡覺的事。「——呃,去我姑媽的房間。」
洛伊自從听到愛琳姑媽講到里克的名字之時,手中的杯子就一直舉在同樣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正色回答道︰「當然,珍妮。」
「這主意真好,孩子。」愛琳姑媽喊道。「你一定快累死了。」
「不過,」洛伊又說道。「你還是找一個女僕帶你去你的房間,我相信你在那里會更舒服。今天晚上會有慶祝會,你睡醒之後如果需要什麼可以問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