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為……什麼?」
他都不計較他渾身髒兮兮的,願意與他擠同一張床了,他還計較些什麼?
「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一向有個壞習慣,若身旁多個人,我就沒法子睡,所以還是請大哥委屈點兒吧!」
說著,丑奴兒不管姜伯蓋的反應,轉身徑自往樓上方向走去,隨口再喚︰「小二哥,快點兒領路吧,我快累壞了。」
怔楞住的兩人相對無語,小廝模模頭小聲地確認︰「大爺,我該帶他去上等房還是柴房?」
姜伯蓋唇角浮現一絲笑容,大聲地回著︰「既然賢弟不習慣與人同住,那麼就煩小二哥領賢弟進上等房吧!」
看來他又被戲耍一次。
丑奴兒稍稍停下腳步,唇角漾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小二哥,另外再幫我準備一些膳食,切記糕點不可太甜,我怕膩!」
「啊?」
小廝頓了下,低著頭悶聲答道︰「是,我知道了。」
從小到大,他還沒遇過這等怪事兒,哪有大爺住柴房,小乞兒住上等房?那他明天是該跟大爺算帳好呢?還是與小乞兒要啊?
而姜伯蓋盯著走上樓去的背影,搖頭失笑。
他,姜伯蓋,行走江湖多年,結識奇人異士無數,可從沒遇過一位如小乞兒般難解之人,他有如一團迷霧,引起他相當的好奇,看來,這往後的日子想必不會太無趣!
皎潔的月光灑了一房間亮,流動的光影映照著一具嬌美的身軀。
這時,丑奴兒已解下一身污穢不堪的衣物,滿足地泡浸在盛滿熱水的木桶里,全身松懈下來,舒服地享受她今晚的美食。
隨手取來一塊蓮子糕,緩緩地故入口中任其融化。
「喂!不錯,甜而不膩,味道好極了。」她輕舌忝唇瓣評論著。
雪膚凝脂,白女敕細滑的肌膚似一掐便能掐出水來似的,令人望而興嘆。她掬起一瓢水往潔淨的身子灑下,而後緩緩起身,自語道︰
「再泡下去,我就快睡著了呢!」
還好,她沒忘記自個有這壞習慣。
一向慵懶慣了的她,少去翠兒的嘮叨她還真是有些兒不適應。
那麼,她到底是誰呢?
沒錯,這位有若天仙般美貌的姑娘,正是席家的曼奴小姐。
坐在鏡前的她,有著一頭長及腰際的烏亮柔絲,她將它們仔細地梳理一遍,任它們覆在她婀娜多姿的縴細身子上沒再束起。
唉!依賴慣翠兒,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瞧,這會少了翠兒的服侍,她就不知該如何整理它們。
望著鏡前她早已看慣的嬌容,再思及今日于怡紅院內所見到的那張艷麗芳姿,她無法評斷哪張容顏才算美麗,向來她對人類的美丑總是不太在意。
翠兒道,姜郎是為秋雨香的美艷給迷惑住,只要讓他瞧一瞧她的容顏,他自會回心轉意,用不著她如此費心。
她笑了,若姜郎真是愚昧至此,那她倒要感謝他的毀婚了。
所以她要試上一試,她要明白他究竟是為何棄她?
真為另一張美艷嬌容而背信嗎?
以他今日的行為看來,好像並不是這麼回事。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好奇極了!
信手取來一支隨身帶的筆,取下筆端的墨塊,沾沾水,便在她解下的白色褻衣上疾筆行書,不一會,一行行娟秀的字體便在白色的布料上烙下墨香的痕跡。
她滿意地看著,唇瓣漾起一絲甜美的微笑,輕輕地,她低頭吹拂褻衣上的墨跡,希望能快點兒收干墨汁,否則這樣光果著身子她可要凍壞了。
忽地,耳際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細聲咕噥地道了聲︰「糟!」便快速吹熄案桌上的油燈。
叩、叩!
「賢弟,你睡了嗎?為兄準備一些酒菜,你陪為兄的喝個兩杯如何?」
房內寂靜無聲,姜伯蓋納悶地望了望隔門的房內,里頭除了一片黑漆什麼也看不見。
奇怪,他明明是確定小兄弟房里的燈尚未熄後,才讓小二哥準備下酒菜的,怎麼才一轉眼,小兄弟就睡熟了呢?
這麼一想,他索性想推開門瞧個仔細,但他才觸及門把,屋里便急急傳來席曼奴的聲音。
「大哥,我今日真是累壞了呢,明日、明日我再陪大哥喝它個十大壺,大哥覺得如何?」她一邊說著,一邊套上乞兒的襤褸衣裳。
「是嗎?那倒是可惜了這些酒菜,這可是店里師傅精心制作的小點,說是要向賢弟陪罪的,要不,這樣吧,咱們就把這些小點給吃了,酒明日再喝。賢弟以為如何?」
皺了下眉,再將墨塊沾水涂抹上干淨的素顏,席曼奴在心里罵道︰這可惡的姜郎,害得我等會得再重洗一遍,看我不把這帳給你記下。
然後她快速將墨塊安置于筆端,再以筆代替挽起長發,最後以頭巾將頭發整個給裹住。
終于搞定後,她大大地吁一口氣,噘起嘴萬分不情願地上前去應門。
「賢弟,怎麼了?真是不舒服嗎?為兄這就進去看看……」
咿呀一聲,門適時地開啟。
席曼奴怨怒地狠瞪一眼不明所以的姜伯蓋,轉身進房。
「進來吧!大哥。」
姜伯蓋見他一身污穢的襤褸仍穿在身上,臉上依然是污黑不堪,蹙了蹙眉道︰「賢弟還沒梳洗嗎?」
席曼奴背著他給了一記白眼,再轉身回道︰
「大哥,你這不是說笑嗎?有哪個乞兒是每日洗澡的?」
姜伯蓋不苟同地訓誡︰「以後不準再自貶為乞兒,既然你我以兄弟相稱,為兄自會負責你今後的一切生活所需。看來,趕明兒我們得先為你準備一些衣物才是。」
他打量著那嬌小的身子,想像他穿上絲綢的快樂模樣。
「不需要。」席曼奴很快地回道。
「呃?」
他尚不能理解這「不需要」指的是什麼?
瞧著他的蠢樣,席曼奴慵懶地依在床畔,半合著眼簾興趣缺缺地答道︰「我早已習慣這身衣物,不想將它換下,如果大哥你覺得與一個小乞兒同行,有礙你的尊嚴,那咱們就此分道揚鑣,也無不可。」
這是什麼話?他習慣將別人的好意全當成驢肝肺嗎?
「賢弟,你誤會為兄的意思,為兄以為……」
「以為我應該貪慕錦衣華食?大哥,你錯眼了吧!」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我是斷然不會換下這身衣物的。」
一句話堵死姜伯蓋的嘴,也扼殺他滿月復盛情。
他只能悶著氣,瞧著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乞兒,然後想著他是何等的幸運,竟能得識這位怪人!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蛙鳴,為這靜謐的深夜增添些許詩意色彩。
席曼奴目光落在月光下的曇花枝頭,那軟軟的細枝上有著一朵朵含苞的花蕊,看來是如此白淨、惹人憐愛。
「賢弟,為兄有位友人就住在嵩山之上,既然賢弟對嵩山如此鐘愛,不如咱們明日便起程前往嵩山可好?」
「好。」
席曼奴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姜伯蓋的話,心思卻早已被窗外的曇花給吸引了去,這時曇花已開始綻放,她專注地盯著它的變化,幾乎以為她就要听見那花開的綻放聲音。
「賢弟,為兄敬你一杯,算是為我倆初生的友誼慶賀。」姜伯蓋豪邁地舉杯徑自飲下。
但酒才一入口,他的臉色便倏然生變,他急急按住席曼奴欲飲酒的動作,貼近細聲說道︰
「這酒有毒!」
席曼奴聞言驚嚇地松手,杯子筆直落下,姜伯蓋動作迅捷地接下險些摔碎的杯子,完好地將它擺在桌上。
「別慌,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我身上動手腳?現在你依照我的話裝睡,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出聲,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