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快掛帶在身上。快過去再拜拜,謝謝神明。」
麥琪依言,又走進神壇前,雙手合掌,認真誠心地祈求起來。但她祈求的,不僅是她自己的健康,更是所有愛她的人永遠平安快樂。
而她更知道,方才從母親手中接過的,不僅是一只平安符,更是母親對她的希望與愛,因而她必須更加堅強地活下去。
※※※
「怎麼樣?小琪的病情還好吧?」麥正中掩不住擔憂之心急切問道。
案女倆眼神定定地看向林若輝,內心忐忑不安,等著他的答案。
林若輝朝他們倆輕松一笑,說︰「伯父,你別擔心,麥琪的痛控制得很好。」
聞言,麥氏父女倆方才松了一大口氣,緊繃的情緒略微和緩。
「不過……」林若輝一開口,麥正中的神色馬上又斂容起來,林若輝見狀,頗為不忍,但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麥琪的貧血狀況有日益加重的趨勢,所以,我希望麥琪能住院接受輸血治療。」
原來,使用「AZT」治療愛滋病,除了會有嘔心、胃腸不適的副作用之外;更會因壓制骨髓(BONEMARROW),而產生各種血球發生困難,引起貧血。
在治療之初,林若輝便已經與他們詳細解說過此種情形,雖早已有心理準備,但真正事到臨頭之時,仍令人難過。
麥琪轉頭瞥向父親,只見父親那已然滄桑刻畫的臉龐,彷佛才一剎那的時間,便又老邁了十餘歲。麥琪但覺雙眼淚霧,心中苦澀難當,著實不忍父親為她白了容顏,傷憂了心;便強自打起精神,故作輕松道︰「沒問題,我什麼時候開始住進來?」
林若輝敏銳地將麥琪的情緒一點一滴皆看盡眼底,不禁為她的堅強心折。「越快越好,等我幫你安排好病房,再通知你們。」
麥正中沉痛地點點頭,欲言又止。
麥琪感受到父親益加沉重的心情,實覺愧疚難當,意欲使父親展顏,又道︰「若輝,怎麼樣?我是不是最合作、最听話的病人?」
林若輝當然能明她的苦心,便順著她的話語道︰「是,你是我從醫以來所遇到的病人當中,最乖、也是最美麗的病人!」語氣詼諧而夸張。
麥正中不禁愛憐地拍拍女兒的臂膀。
麥琪看見父親神色稍有和緩,連忙又道;「那我這個最乖又最美麗的病人,是不是有獎賞呢?」說著,還將手掌朗上地向林若輝遞過去。
「有,」林若輝話不出口,手便跟著舉起,欲朝麥琪掌心打下去,熟知麥琪收得快,教他撲了空。麥琪不滿意似地朝他扮個鬼臉。林若輝並不以為意笑笑,又故作正經地說︰「好吧,我許你一個願望,有求必應的喔!」
終於,麥琪瞥見一抹笑意悄悄漾上父親的臉龐。
「你記得喔!可不許反悔!」麥琪的眼眸閃著捉弄的光芒。
林若輝此時才知上了她當,但為時已晚。遂仍逞強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麥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然後緩緩地說︰「在今年之內,我要喝你的喜酒。」說完,她一臉的得意。
誰知,林若輝竟一口應允,「沒問題!只要我的意中人同意。」
意中人?麥琪心想,原來他真的有意中人,竟保密的如此到家,若不是今日她的無意打諢逗趣逼問,只怕不知何時才知情呢?還害她與國棟常替他煩惱,尋覓佳人!
「她是誰?我認識嗎?」麥琪既好奇又認真地問。
「她啊……」只見林若輝忽一臉愁苦樣言語淒淒地說︰「我是跟一個大學時代的好朋友同時認識她的,誰知她竟然喜歡上我那呆頭鵝的同學,害得我這一顆破碎的心縫補了近七、八年仍未痊愈……」
麥琪听到後來,才知道自己被林若輝捉弄了,不禁嬌嗔道︰「爸,你看他啦,當著你的面,都敢欺負我!」
林若輝則一臉無辜狀地,大呼冤枉!
麥正中「哈哈」她笑了,寵溺含笑地看著他門倆嬉笑斗嘴。其實他們的心意,他又何嘗不明白呢!
※※※
莊國棟一出機場,便爛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台北的樂生醫院。
此番回來的匆忙,還是直到了臨上飛機前,才打電話通知母親。
如今,他的一顆心全懸系在麥琪身上。
當他接到湯君明的信時,頓覺痛徹心扉,震驚不已,她呆坐在宿舍大半天,無法行動思考,著實不能相信,麥琪會得這曠世絕癥;待情緒稍微恢復,思想又開始運作之時,便毅然決然地中止學業,即刻訂機票返國。
所有的朋友、教授皆不諒解他的行為這次在職研究培訓計畫,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而他好不容易得此機會,且又探得教授的賞識,欲再推薦他至更高層的美國醫學中心,可是,如今他卻為了一名女子欲放棄這一切!但是他自己知道,如果失去了麥琪,那麼他所有一切的努力皆已惘然;如果失去麥琪,那麼他的世界也將會褪色為無彩。
他根本不敢想像,失去了麥琪之後,他的日子會變得如何?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駛,他仍覺得緩如蝸行,他根本不能展翅飛至她身旁;再也無暇去欣賞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致。
終於,抵達了樂生醫院。
他急速地掏出一張千元鈔遞給司機,便倉皇地跑下車,奔跑進入醫院。
院內些許認識他的護士、醫生,驟然見著他,皆是一陣詫異,但他無暇解釋他們的疑惑,只匆匆地往林若輝的診療室跑去。
※※※
「你終於回來了!」林若輝見著國棟時,並不詫異,只說了這麼一句。
莊國棟放下行李走至林若輝面前,忿忿地瞪視他良久,突然,猛地朝他下頷掄出一記重拳。
「為什麼連你都不告訴我?」莊國棟怨聲喝斥道。
林若輝撫著疼痛不已的下領,並不言語,他能體會莊國棟的心情,但又心折於麥琪的深情。
「為什麼?為什麼?」莊國棟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對著他不斷地吼叫著,「為什麼瞞著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瞞著我?只有你不應該……!你該通知我的……。」莊國棟的聲音愈來愈低,漸轉成低泣,隱忍多日的悲苦,終於在知己老友面前傾泄而出。
林若輝仍默然不語,任由他發泄情緒。看到他這般痛苦不堪,林若輝不禁懷疑當初答應麥琪究竟是對、是錯;不過,還好,他及時回來了,否則自己將可能會愧對莊國棟一輩子。
良久,莊國棟才稍微恢復過來,收拾心緒;他抬起頭,啞著聲音,朝林若輝說︰
「對不起!」
林若輝揮出一拳似猛,實則輕輕地推他一下,笑斥道,「去你的!苞我說『對不起』?」
莊國棟又朝他漾起一抹感激的笑。
「麥琪,她現在怎麼樣了?」莊國棟終於問出,他最想問,又最怕問的問題。
於是,林若輝將麥琪得病的前後原委與治療過程的種種細節,及現在治療的情況,和未來他計畫如何替她醫治等一切經過皆詳盡的告訴莊國棟。
莊國棟想言「謝」,一抬眼便見林若輝了於心的神情,便又止言;只道︰「借你的休息室用用?」
林若輝這過詢問的眼柙,難道他不想立即去看麥琪?
莊國棟舉手順順凌亂的發絲,又模模下巴上的短髭,苦笑道︰「我想整理一下,不想讓麥琪看見我這一副狼狽樣。」
林若輝會意地點點頭,兩手一攤,請他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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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
莊國棟深情且痛心著病床上生命逐漸流逝的麥琪,不停地在心中反覆詢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