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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之妻 下 第2頁

作者︰楊小雲

她蒼白時面孔微微紅了一下,看看自己,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我看得出來,上回的打擊已經完全改變了她,那天由台大醫院回家後,她向我傾吐時,眼中就含著太多哀愁,一年多來不但絲毫未見淡退,反而變得更深更濃更重。這哪里象一個即將做新娘的女孩?

「惠如,小李到我家來過。」我將話題納入正軌,注意著她的反應。

她只淡談地應了一聲,繼續低著頭逗盈盈玩。

「他說,你答應嫁給他。」

「嗯。」

「是你自己的意思?」

「喂。」

「真的?」我毫不放松地盯著她。

「有什麼關系呢?」她撫弄著盈盈的頭發,臉上毫無喜色。「爸爸希望我嫁給他,琴姨也說他會是個靠得住的好丈夫。」

「我是問,你自己呢?你愛他?」

「愛?」她眼楮一亮,很快地閃過一抹痛苦的陰影。「我愛不愛他並不重要,心儀,我覺得好累,想找一個避風港,如此而已。」

「惠如,你真的變了,不只是樣子變連思想都變了,這哪里象你說的話嘛。」

「是的,我知道。可是,這有什麼關系呢?」

「有關系,太有關系了!」我提高了聲音,有點激動。「你是我的好朋友,小李是阿漁的好朋友,我希望看到你們快快樂樂的結成夫妻,不要勉勉強強的硬湊在一塊兒。」

「我並不討厭小李,只是目前還沒有辦法接受他而已……」

「惠如!」我誠懇地拉著她的手,沉痛地說著。「你不應該這樣,真的。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堅強、果敢、豁達的女孩子,想不到一個感情上的挫折就把你給打倒了,而且躍這麼重。這麼久了,你還沒恢復過來。」

「唉……人是很復雜的動物,不能只憑外表來衡量一個人,有人看起來是堅強的,實際上卻是外強中干,就象我;有人給人的感覺是柔弱的,而實際上卻是無比的堅毅,就象你。」

「我,是這樣的嗎?」我迷惑地落入沉思之中,許久之後才用鼓勵的眼光看著她說︰「你要知道,一個人最不容易了解的就是自己,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也是自己,惠如,對自己要有信心,千萬別被自己所打倒。

「我……試試看。」

「不只是試,而是把過去徹底地埋葬掉,站在‘現在’起點上,向未來起步,別太叫伯父、琴姨為你擔心,更別去傷害善良無辜的小李,好吧?」

「嗯。」她垂下頭,大眼楮里蒙上一層淚光。

「我要走了,回去還要弄晚飯呢。」我拉起女兒的手準備往外走。「等著喝你們的喜酒羅。」

「心儀……」她期期艾艾地看看我,又看著盈盈,嘴唇蠕動著,哆嗦著……「我也有道一個孩子……」

她的話象一根釘子,把我牢牢地釘在地板上。

我們心里翻騰得厲害,我們的眼楮相視了一個長長的頃刻,彼此都讀出對方內心的震動和感度,幾乎就在同時,我倆都沖向對方,惠如投進我懷里,委屈地哭了起來。

「你還會有的,一定會……」象是在自語,也象是在安慰她,心今的酸楚象潮水般地涌了上來。

一星期後小李果然來听消息。我只簡單地告訴他是惠如自己願意嫁給他的。另外,我特別鄭重地托付他︰「一定要好好待惠如。」

收到了小李懇切的承諾之後,我不再說什麼,只默默地祝福著他們,盼望他倆在婚姻生活中找到新的人生意義。

第一章

時序雖已進入韌冬,卻沒有太多的寒意,空氣中仍舊浮散著淡淡的暖度。

轉眼間,阿漁到蘇澳水產學校上課已有五個月了,再過兩星期,這學期就要結束,他的教員生涯即將告一段落。五個月來,我已經受上這個充塞著魚腥、帶著咸濕的小鎮;這兒有古老的建築、樸實的居民、純善的風氣,以及一種寧靜的氣氛,讓人感覺生活是一種享受與擁有。

多半時候,我都在蘇澳停留一天,到南方澳去看漁船進港,到漁市場看成簍的魚拍賣,嘗嘗海鮮;在港口對面,有一座媽祖廟,香火鼎盛;許多漁人的妻子,用整個心靈,最虔誠的態度跪拜著,祈求媽祖保佑她們的丈夫平安,我也不止一次地跪在殿前;雙手合十,默默地許下心願,盼望阿漁能早一天結束「走船」生涯;折求媽祖保佑他在海上平平安安;媽祖眼瞼半閉,露出同情、諒解的部分黑眼珠,接受著人們的膜拜與折求,仿佛熟悉人類世界的一切愁苦,以一種既親切又疏遠的眼光俯視人生,無言地承諾著、應允著,給人一種精神上的依恃與鼓舞。在這時,我感覺自己跟那些漁婦一樣,雖然我們的生活環境、個人思想、所受的教育全然不同,但是對丈夫的關愛,以及對未知數的恐懼,卻完全相同,我們都深愛著自己丈夫,卻無法阻止丈夫到海上去;為了生活,一方面要忍受離別的痛苦,一方面還要為遠行的丈夫日夜祈禱著,為那隨時與變幻莫測、陰郁不定的大海為伍的遠行土夫擔驚受伯。在這方面,我和那些漁婦們一樣,一樣要忍受命運的殘酷,一樣地對命運無能為力。

明天上午,我還要到南方澳的螞祖廟去一趟,我想求一簽,問問媽祖,阿漁是該留在陸地上當教員呢?還是再回到海上干船員。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在胡思亂想中滑了過去,看看宙外,天色已逐漸暗了下來,車過羅東,競然下起毛毛雨來了,不知道阿漁會不會帶傘來接我們。

火車到蘇澳時,雨勢更大,眼前象限著一排珠簾似的,我.眯起眼楮向簾外搜尋著,只見阿漁拉了件舊雨衣,不斷向我們招手。

通過收票口,阿漁笑吟吟地迎了上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和一個深深的酒渦,頭發上凝聚著水珠,新刮的臉還殘留著肥皂的香味。

「阿乖,你今天好漂亮。奇怪,每次看到你都覺得不一樣。」他搓搓鼻子,深情地打量著我,許久之後才將目光移向身邊的女兒。「哇!小盈盈,我的乖女兒,跟媽媽一樣漂亮,來,爸爸抱抱。」

接受女兒一個響吻之後,他得意地咧開嘴笑著說︰「還是女兒好,熱情大方,不象她媽媽,怪保守的。」

「少討厭。」

「對了,李青請我們到他家吃晚飯。」

「他不是住在羅東嗎?」我問。

「是啊,他下午請假,早早回去買菜準備,今天要親自下廚,好好露一手呢。走吧,坐公路局車去。」

李青的家在羅東聖母醫院附近,房子是租來的。典型的台灣式長型建築,很深的一條,用木板隔成三個房間,前面是客廳,中間用木板隔成兩間榻榻米的臥房,後面是一大間廚房兼飯廳。我們到時,李青正系著圍裙滿臉油光地在廚房忙著。他太太蠻年輕的,穿得整整齊齊象客人般地坐著,新做的頭發,上了妝的臉,笑起來很虛假。手里抱著一個嬰兒,大刺刺地端坐在椅子上,呼三喝四地支使著李青招呼我們;我幾次站起來想到廚房去幫忙,都在女主人嚴厲反對下坐了下來。她不斷地向阿漁探听各航運公司的待遇、獎金;又問我目前台北服裝流行的趨勢,我身上穿的每件衣服,她都仔細品評觀察,然後嘆息地說,羅東就是買不到這麼高級的衣服,及至我告訴她這些都是阿漁替我帶回來的時,她的嘆息聲更重更長,撇著嘴說道︰「外國貨就是不一樣。」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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