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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之妻  上 第13頁

作者︰楊小雲

「伯母,現在請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好不?」

「惠如要自殺。」她的聲音很小,但敲在我心上時卻有如千斤鐵彈。

「啊?!」我說不出心中驚異與突如其來的意外感。

惠如要自殺?怎麼會?象她那麼活潑開朗的現代女性?前一陣子還常在電視上看她表演服裝,她那獨特清新的氣質,優雅而充滿自然的表情,光艷的外貌,真搶眼,每套衣服穿在她身上都那麼好看,不愧是天生的衣架子。記得在學校時,每年校慶的服裝表演,她總是受注目的焦點,現在又是最紅的服裝模特兒,上回還明說她打算向電影界進軍,這樣一個對未來抱著無限希望的人,會自殺,太令人費解了,我忍不住又問著︰「伯母……」

「叫我琴姨比較好,我只是惠如的阿姨。」

「我知道。惠如全部都告訴過我,她還說你很了不起,她很敬佩你,更感激你。」

「真的?!」她整個臉因喜悅和感動而光亮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琴姨,本來我早就要去看您,因為害喜,身子一直不好,就耽誤了下來。」

「听惠如說你先生也在跑船?」

「跟伯父一樣。」

不知為什麼,琴姨的臉色又暗了下來,顯出沉郁的表情,我不敢再開口,只有將視線投向宙外那一片黑暗之中,心里的疑雲也變成黑壓壓的一大團。

車停在一幢公寓門前,琴姨以及快的速度付過車資、開門、上樓、沖進房間,一迭聲地減著︰「惠如,惠如……」

屋里的布置十分豪華,各式小擺設更是瑯瑯滿目。琴姨叫了幾聲之後沒有回音,─開始用力拍門,用手扳門柄,發現里面上了鎖,頓時一張臉呈現出絕望的蒼白,豆大的汗珠沁了出來,,嘴唇在打抖,身體也不自覺地前後搖晃,好象馬上要昏倒了似的。

「琴姨,你先鎮定一下。」我用力抓住她細瘦的肩膀,注視著她說︰「窗戶,我們試試窗戶,」

「對,對,窗戶,我去,我去。」她如夢初醒般地震了一下,急促地走向陽台,謝謝天,窗戶沒鎖,我倆相繼跳了進去。

屋里一片凌亂,惠如斜臥在床上,滿臉淚痕;我沖過去抱起她把她的頭墊高,先按上脈搏,還有,體溫,正常,拍拍她的臉,她半睜開眼楮乏力地看了我一眼,頭又無力地垂向一邊。茶幾上有好多張包藥的紙片,不知道她吃了什麼藥,吃了多少。

「琴姨,打一一九叫救護車,快!」

「是,是。」

我一面不斷叫著惠如的名字,拍打著她的臉,一面倒了一大杯冷水,扳開她嘴住里灌,水入喉頭,她依舊有反應,知道咽下去,還有希望。

在我灌第二杯水時,琴姨慌忙地跑來告訴我救護車來了。

救護車「嗚!嗚!」的鳴聲,在寂靜的黑夜里顯得出奇的刺耳而淒厲,我緊握住惠如的手,仿佛我手里捏著的是她整個生命似的,喉頭又干又緊,腳下又冰又冷,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一只鞋。

台大醫院急診室內,燈火通明,里面擠滿了忙碌的醫生護士和各式病人,我們進去時,遇上一個車禍受傷的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一陣反胃,跟著就嘔心瀝肝地吐了起來。琴姨愧疚地過來扶我,我朝她擺擺手,示意她去照顧惠如要緊。胃里一陣陣袖癰,橫遍全身,就象有一根鉤子在那里鉤搗,我的頭象著火般地脹疼,許多金色的圈圈在眼前轉來轉去,一陣昏眩,我跌坐在一把椅子上,全身虛軟,冷汗正潸潸地爬上了背脊。不知道過了多久,琴姨朝我走來,蹲在我身邊,臉上滿是焦急探問又關心的表情,拉住我的手輕聲地叫著︰「李小姐,真不好意思,讓你受苦……」

「沒什麼,我只是見不得血腥。惠如她怎麼樣了?」

「灌過腸,洗過胃,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

我大大地噓了口氣,一顆緊繃著的心總算放松了下來,胃口也覺得舒服了許多。

「我送你回去吧。」琴姨慈愛地看著我說。

「不,沒關系,我要等惠如醒過來。琴姨,她為什麼會尋短見?」

「唉!還不是為情,女人,真是……」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只是她阿姨,有許多地方很為難,她父親一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她,要是她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這孩子,真叫人煩心!……」她的聲音很低,話里帶著哀愁與責備的口吻。

「琴姨,你別難過,我會勸惠如的,她好象醒了,我們過去看看。」

惠如正睜著眼楮茫然地仰視著,彼破入一個夢屬中由來一般,滿臉疑懼與迷惘。

「琴姨,心儀……」她的聲音里含有一種委屈的爆發和一種深深的感動。

「惠如,你真傻。天下哪有解決不了的事,非要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害得琴姨為你擔驚受怕,該打!」

「我,我是傻……」她側過頭去,兩顆淚由眼角迸溢了出來。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再講了。」琴姨愛憐地為惠如拭去淚水,慈祥地撫模著她的臉頰,臉上綻開欣慰的笑容,站起來說︰「我去問醫生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藥性似乎尚未完全退去,不一會兒,惠如又沉沉入睡。醫生說要等第二瓶葡萄糖打完後才能回家。琴姨一再要送我回去,怕我身體吃不消,看我掉了一只鞋,又忙著去買拖鞋,一會兒去問醫生,一會兒又替惠如排尿,里里外外不停地忙著。

一直到窗外進出魚肚白般的晨曦,我們才扶著惠加離開醫院。步出大門,朝陽的金光透過雲層灑入眼簾,我深深吸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惠如說著︰

「你看,你往上看,雲霧之上永遠有陽光,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希望,活著是挺重要的,你說對不對?」

她測過臉朝我咧咧嘴,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覺那笑容好空洞、好淒涼,仿佛在什麼地方看過,有一份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琴姨叫了車,扶著惠如進去,我正打算跟她們說再見,不料惠如一把抓住我說︰

「心儀,多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我遲疑了一下,不忍心拒絕,只有跟著走了進去。

一進家門,琴姨就齊始忙碌起來,進進出出,送茶倒水,端點心切水果。假如可能,她真恨不得替惠如難過。直到惠如婉轉地告訴她我們有話要講,請她先去休息時,她才訕訕地離去。

惠如把門關好,要我躺在床上,她自己靠牆坐著,屈起膝蓋,雙手支著下巴,一雙大眼楮若有所思地垂視著腳尖,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深深吁一口氣,開始說著︰

「心儀,我會在今天把全部事情告訴你,講完了之後,這所有的一切也隨今天結束──包括我對愛情的迷信,對美感的破滅。」停了一會兒,她覷起眼楮,一臉痛苦的神情繼續說著︰

「你告訴我,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愛情?人性真是那般的丑陋嗎?昨天的山盟海誓,今天竟全變成謊言,誰說女人善變?男人才是最善變、最冷酷、最無情的混帳東西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也激動起來,有兩團惱怒的火焰在她眸于中燃燒了起來;很快的,又被一種自嘲的冷峻壓了下來,她穩定了一下自己接著說下去。

「四個多月前,我認識了他──一個英挺、年輕、帥氣十足的廠商代表。你知道,我是個唯美派的人,任何想接近我的男人,必須先符合我感官上美感的要求,我拒絕過許多男朋友,只因為他們看起來無法令我滿意,我甚至不願意進一步去發掘他們的內涵,也許你會認為我膚淺、幼稚,我自己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一直跳不出這種執著。第一次和他見面,只覺眼前一亮,這個男人不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夢中王子?完全符合了我心中的符號,幾乎是身不由己地產生了傾慕之情。男女之間的感情實在是很微妙;仿佛有某種訊號。當你心里有愛慕之意時,對方多半會收到電波,如果對方也有意的話,就會反射過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于是我很快地墜入情網,熱熱烈烈地愛了起來。當時有不少朋友告訴我他是有名的‘玩家’,可是我哪里听得進去?反而有一種阿Q精神,相信他那套以往都是鏡花水月、春夢無痕似的戀愛故事,只有對我才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真愛’,又說我是怎樣不同于任何女孩子,甚至說要和我結婚,真是愛昏了頭!但是等他得到我之後,熱度就漸漸談了下來,而我仍舊發狂般地愛他,等他來娶我。直到有一天,我去找他,親眼看見他和另一個女孩子在床上……那時,我怒不可遏地沖過去打了他一個大耳光,他卻狠狠地回了我一記,並且說我們之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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