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由皇上裁奪。」機靈地將此事拋給皇上的她,趁機閃避三王爺那夾雜著太多復雜情緒的目光。
「朕會多加參詳。」皇上開了口,隱藏起的不悅無人察覺。
「呵。」皇上的話讓眾臣歡欣地笑了,因而商討得更加起勁。
吵雜的聲音于廣言廳里回蕩,不同于眾臣的熱絡,此時的皇上竟是出奇地冷漠,不僅面無表情,連深沉的黑眸中亦泛著冷冷寒芒。
「皇上。」御史李大川欣喜起身稟告眾人之意。「臣等已明白皇上之意,接下來各部將于一個月之內研擬出實施方案交由皇上定奪。」
「很好。」皇上的唇微微掀動,聲音不大的兩個字卻清清楚楚傳入眾臣耳中。「朕拭目以待。」似笑非笑的唇隨著他的話聲揚起,俊美臉龐為此而顯得更加魅人。
稍稍移開注視皇上的眼眸,萬十八為了自己內心的浮動而嘆息。
敝不得。她了悟一笑。
敝不得王侯大臣的千金們個個千方百計想見皇上一面。
她的皇上啊,堪稱害人不淺的妖孽。
不過,這話倘若讓皇上給听見了,不知是否會將她拖出去砍了?
「大納言。」皇上突來的低語讓萬十八的心高高地提了一下。
「是。」她垂首應得心虛。皇上該不會真有本事連她的心語都听得一清二楚吧?
「隨朕來。」語畢,即跨步離開。
「恭送皇上!」眾臣連忙起身相送。
唇一咬、氣一吸,萬十八雖感意外,卻也不敢多做耽擱地跟隨出去。
不知這比任何人都來得精明的皇上,又要給她出什麼難題了。
出難題給她,她倒不怕;她只怕萬一哪一日皇上不要她,那她該怎麼辦?
腳步微頓,萬十八為了這擾上心的念頭遲疑了下。
倘若真有這一日,那她該如何是好?
※※※※
皇上的步伐大,她怎麼也跟不上,除非她半走半跑。
有時皇上會特意停下來等她,有時會刻意放緩腳步,有時會干脆不走,就這麼站著同她說話。
皇上身形修長挺拔,于他身後走著是件賞心悅目之事,但她從不欣賞,只覺擔憂。
皇上背對著眾臣而行,又無護衛護身,豈不危險?一回萬十八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朕不危險,危險的是大納言。」
「微臣?」皇上十足的肯定語氣令她怔然。
「朕的身後有大納言,而大納言身後卻空無一人。」
「真有什麼事,手無縛雞之力的臣根本護不了皇上。」她是大納言,可不是武狀元。
「真有什麼事,大納言肯定拼死護朕,不讓朕受到一絲傷害,不是嗎?」
皇上簡單的兩句話便牢牢地堵住了萬十八的嘴,只因皇上所言,該死的正確極了。
只是她不明白,常常讓她暴露于危險中的皇上,是想試探她的忠誠?抑或是想害死她?
「原來不需提防背後是否受敵的感覺是如此暢快。」
某日,聞及這話的她懂了,卻也因此更加心疼皇上。
「大納言空有聰明才智卻不長心眼。」
這句既是褒又是貶的話,听得萬十八又好氣又好笑。
「微臣真需要長心眼?」一回,萬十八問得認真。
「不需。」良久之後皇上方開口。「大納言只要當原本的自己即可。」
瞧吧,這便是她的皇上,說起話來令人無法招架的皇上。
「倘若朕非當今皇上,大納言的日子是否會平靜安穩許多?」緩步而行的皇上停下了腳步。
听清楚皇上的問話之後,萬十八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眸。
皇上還真的出難題給她?
「這是當然。」不願說謊,也從不對皇上說謊的她總是直言不諱。
「大納言的確不懂得討朕歡心。」皇上嘴里罵著,眼里卻笑著。
「討皇上歡心並非微臣之責。」
「那大納言之責為何?」皇上轉身望她,語氣微揚。
「給予皇上最中肯的諫言,全力協助皇上做當做之事。」她一直這麼認為。
「這麼做,會將朕寵壞的。」
「咦?」皇上的話又嚇到她了。
望著她錯愕的神情,皇上揚唇微笑。
他的大納言還是一樣,一點都沒變,一點心眼也沒長。
「『租地予民』之事底定之前,大納言暫且住在宮里吧。」
又換話題了。
皇上轉移話題的功夫,她永遠也學不來。
也許是相處久了,也或許早已習慣皇上的說話方式,她總是配合著皇上,談著皇上想談之事。
「茲事體大,若能和皇上一起商討再好不過。」思索了一會兒,她也認同皇上的提議。
「朕會安排大納言住進『東鳳宮』,允許大納言使用朕的御書房。」御書房後頭有一座藏書閣,對她而言應當省事許多。
「臣擔心影響皇上批閱奏折。」也擔心自己會將御書房弄得一團亂。
「在大納言眼中,朕是毫無定性的毛頭小子?」
「絕非如此!」萬十八否認得急切。「是臣使用書房的習性不好,怕影響了皇上。」
「會將御書房給拆了?」
「不。」萬十八搖著頭,這太嚴重了。
「那便沒問題了。」
「……」萬十八無言。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好說歹說不如眼見為憑。倘若皇上親眼見過她的書苑,便不會說得如此放心了。
「只不過……大納言得配合朕的作息。」皇上提了一個小小要求。,
「這是當然。」萬十八不疑有它。
「那好。」皇上抿起唇,瞳眸中閃過狡詐與寵溺。「事不宜遲,大納言先回府收拾東西,朕會派車去接妳。」
「不需勞煩,臣可自行處理。」若真派車來接她,恐怕還進不了她家的門呢。
「是嗎?」皇上勾起了唇,為了腦海中浮現的那扇老舊門樓。「前些日子,朕听說皇城附近仍有未拆建的老舊門樓阻礙馬車通行,不知居住皇城附近的大納言可曾听聞?」
「……」萬十八呆愣了下,一時答不出話來。
「多年前朕已下令拆除舊門樓重建,卻不知竟有人將朕的命令當成耳邊風而置之不理。」皇上望著臉色微變的萬十八。「大納言可知此人是何居心?」
「臣想,此人應當是忘了……忘了。」完了、完了!她若不替「此人」想法子的話,可慘了。
「忘了?」皇上拉長的語調仿若刑求。「那依大納言之言,朕該如何『提醒』此人?」
抬一頭,萬十八與皇上四目相接。
「皇上意下如何?」萬十八不答反問。
「這個嘛……」皇上沉吟片刻。「讓此人提頭來見、如何?」
「啥?提……提……」萬十八吃驚得口吃了。
「哈哈哈!」皇上放聲笑了。鮮有的開懷大笑,卻惹得萬十八更加錯愕。
她,果然還是他的大納言。
那集聰明才智與單純無心機于一身的大納言,獨屬于他一人的大納言啊!
第2章(1)
那一年,下了罕見的大風雪。
厚厚的積雪不僅讓人寸步難行,白茫茫的風雪也遮掩了人的視線,伸手不見五指。
「相公,怎麼回來了?」一名溫婉女子驚訝地望著甫進門的丈夫,秀麗面容上是安心也是擔心。
餅大的風雪讓他的發上、臉上、身上全積了雪,讓刺骨寒風所凍僵的手腳顯得又紅又腫。
「瞧瞧你,都變成冰柱了。」女子急忙將相公拉進門,將凍人的風阻隔于門外。她忙碌的手不斷替他拂去身上的雪。「雪下這麼大,為何不在宮里待一晚?萬一染上風寒該如何是好?」女子心疼地說著,替丈夫搓揉身子的手未曾停歇。
男子微微一笑,進門至今未曾開口,只是拿一雙眼注視著為自己焦急的妻子,滿心暖意。
「爹回來了?」一聲驚呼之後,一個小小身子立即撲進男子懷中撒嬌著。「方才娘還念著爹呢,沒想到爹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