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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奏的情仇 第16頁

作者︰唐寧

她才把帳單放上櫃台,一張千元鈔跟著越過她肩頭,疊在帳單上面,出納小姐手一伸,一塊兒收了下去。

出了茶館,希文伸手接住她要打開皮包的手。「一杯茶而已,不要這麼計較好嗎?」他柔和地說。

她抬起峻冷的臉。「只因為我兼兩份工作,你認為我連一杯茶也負擔不起了嗎?」

凝視著她,希文又一陣怔忡。剪短她這頭長發,施上些淡妝,再加上她現在這個表情,牧安若和狄蘭德便是同一人了。

「我沒有輕侮你的意思。」他說,腦子開始混沌。

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好吧。那就謝謝你了,費先生。再見。」

如果希文不是太用心去思考充塞在他腦里,似清晰的相同,似隱約的相異的兩張臉蛋,他便會注意到安若逃避似的匆匆而去。

***

「我愛你。」

藍(王玉)仰首吻吻情人的下巴,然後蜷回她懷里。「我也愛你。」

「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好不好?」

藍(王玉)沒說話,只靠她更緊些。

「你爺爺?」

藍(王玉)點點頭。

因為才和好,樸楓也不說話了。

樸楓是歌手。藍(王玉)有一回和幾個香港來的客戶去吃飯,樸楓正在台上演唱。她認識藍(王玉)的其中一個客戶,唱完便到他們那桌坐下來,就這麼認識了。藍(王玉)喜歡樸楓豪爽、明朗,帶點俠氣的女中丈夫作風。那時沒想到別的,以後有應酬的生意飯局,藍(王玉)就把客人帶到有樸楓唱歌的地方。

她自己後來有一晚單獨去看她,听她唱歌。樸楓的歌聲和她的為人相反,沙沙啞啞,低低柔柔的,很教人听了回腸。那晚樸楓邀藍(王玉)回住處,兩人邊喝邊聊。藍(王玉)像遇到知己似的,什麼心中的郁和苦都在酒後一一傾吐。樸楓听著听著,把她拉過去摟住,用她特有的沉啞嗓音,低低哄她,安慰她。

當她開始吻藍(王玉),藍(王玉)的遲疑,不是害怕或吃驚,是因為那是她的初吻,是因為羞澀。樸楓溫柔地待她,極盡輕憐蜜愛。漸漸地,藍(王玉)感到有一股抵拒不住的力量,打開了她生命中禁錮的樊籠。那一夜,她月兌胎換骨,由一個女人使她月兌釋出應為男兒命卻生得女兒身的夾縫。

那以後,她們開始不定時的見面,總是利用下午的幾個小時,藍(王玉)到她的公寓來。她們之間的歡情,樸楓帶給她的滿足和快樂,每每令藍(王玉)激動不能自己。她對樸楓的感情,還含著無限的感激。

樸楓離過婚,有個女兒跟著前夫。她偶爾去看女兒,有時會留在前夫那過夜。剛開始藍(王玉)為這事很不高興地大吃飛醋。後來幾次樸楓要她留下不要回去,藍(王玉)自然不能留宿在外,因為無法向爺爺交代行蹤。樸楓也老大不悅,自此兩人算扯平。藍(王玉)不再過問她是否又和前夫睡在一起,樸楓不拿她從不肯晚上留下陪她來為難她。

樸楓因為工作環境的關系,認識和結交的人、難免三教九流。樸楓又是豪邁、開放得不把性當一回認真事的個性,藍(王玉)很受不了她這樣。她自己說她離婚後才變得如此。離婚,是因她受不了前夫的風流和自命倜儻。樸楓責問他,他的回答是︰「那麼認真做什麼?我和她們之間只是性而已。你是我老婆,我終究最後是回到你身邊的。」

男人可以,她為什麼不可以?這是樸楓開始「任性」和「隨性」的理由。

「你是懲罰他,還是懲罰我?」藍(王玉)如此問她。她們雖然是兩個女人,擁有的是在這個社會不被認同,無法光明正大的關系。「可是我仍然希望你的忠實。」

樸楓答應了。可是沒有多久,藍(王玉)發現她仍和男人斷斷續續地有關系。

「光有你是不夠的。」藍(王玉)跟她吵,責她違諾時,她終于承認。「偶爾我還是需要有個男人。」

藍(王玉)很傷心。傷心、沮喪和挫折。她自知有一部分是來自自小不能滿足爺爺和父親對于她不是男孩的期望。那天她又悲又憤地和樸楓分手,因為樸楓說︰「你既不能搬來和我住在一起,又不能接受沒有你時,我在別處尋求慰藉,我們還是到此為止的好。」

藍(王玉)就在那天下午遇見安若。她並不想和樸楓分手,但既然爺爺反正要逼她嫁人,她覺得自己在死胡同里,橫豎出不來了,本來已絕望至極,想不到安若一句話,又教她靈光一閃,而希文的慨然相助,更令她在絕處尋到生機,所以她又回來找樸楓。

她有樸楓公寓的鑰匙,因此到時逕自開門進去,赫然撞見一個男人。他正要走,可是藍(王玉)不用問也知道她來之前,他們在屋里做過什麼。

男人走後,藍(王玉)坐下來哭,不肯說一句話。她讓樸楓哄得又「不計前嫌」,因為她割舍不下,也因為樸楓說的對,她以前能給她的時間實在太少。

以後就不同了。經由希文,經由他們的權宜婚姻,她即將得到她從未有過的自由空間。

「我要結婚了。」

「什麼?」樸楓推開她,瞪著她帶笑的臉。「那你今天回來做什麼?戲弄我啊你?」

「你听我說嘛。這是個假結婚。婚禮和形式都是真的,但他不會成為我實質上的丈夫……」

藍(王玉)興奮地說著,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樸楓卻不這麼想,她覺得藍(王玉)太天真。她愛的也就是她這份蓮似的純真,那未沾過一點塵的感情。她的婚姻,她的世界,在在復雜且混濁,藍(王玉)能使她自生活里尋到一片淨和純,使她覺得世界不盡然是齷齪和粗劣,也有些單一的品質。

婚姻的失敗,前夫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落,周遭許多人與環境的頹廢、墮落,她都無力改變,卻又跳月兌不出來。但是藍(王玉),她需要她。她的全心全意,她的依賴和信任,讓樸楓在醉生夢死中萌出一些自信。

可是藍(王玉)畢竟有著特殊的背景和出身,她的婚姻也不會尋常。樸楓沒有她這麼樂觀,或者說,沒法像她所想的那麼單純。藍(王玉)興匆匆說著以後她們會有較多時間和機會在一起時,樸楓仿佛感到一塊陰影沉沉壓上心頭。

***

希文慢慢放下听筒,耳際猶響著方才他打給朋友的一段對話。

「老靳,你覺得我太閑了,給我找點跑腿的活兒做是吧?」

「我才沒那麼閑,也沒那個熊膽。不過,請問你在說什麼?」

「你房子都租出去了,還叫我去看,教我白跑一趟。這,老兄,你做何解釋?」

「租出去了?不可能呀。我就怕我弄不清狀況,浪費你的寶貴時間,還特地先問過我老婆,確定她還沒租給別人,這才好心好意提供你個Chance,省得你到處去看房子。你是不是找錯門,看錯房子了?」

他根本沒有進門,也沒看到房子。「也許吧。你把地址再說一遍。」

希文當然知道他地址沒有寫錯,更沒有走錯地方,他只是進去之前巧遇牧安若,而後相信了她。

問題是,她干嘛騙他?莫非是她自己要租那房子?據希文所知,老靳那房子相當大,她若租下,不大可能是一個人住。而且那一帶的租金不便宜,以老靳房子的佔地坪數,月租至少十萬以上,牧安若負擔得起嗎?或者,有人替她付房租?金屋藏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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