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由一個放在牆角的骨董級木箱里,拿出一個小方盒,坐到床側,拍拍床邊。
「來,坐下。」
藍(王玉)依言坐下來。
「這是祖姥姥以前留下的。」女乃女乃打開褐色四方木盒,露出躺在黃絲絹上的一塊青玉麒麟。「本來該傳給長子,但是…」女乃女乃用指尖拂過玉的表面。「我現在把它給你,你要傳給你的兒子,交代他世代傳下去。」
藍(王玉)不敢接。「我不能要,女乃女乃。您…還是給爸爸吧。」
女乃女乃又用洞徹的眼神看著她。「希文是個好孩子。他幫你,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輩子。真嫁給了他,好好兒的過日子,可別再胡里胡涂地。」
藍(王玉)吞咽一下。「女乃女乃,您說什麼啊?」
「女乃女乃年紀大了,可是眼不盲,耳不聾,心里也雪亮。」藍柯靜芝輕輕一嘆。「總之,有孽也有緣。是孽是緣,全在一念之間。」她將玉連盒放進藍(王玉)手中。「去吧,我要誦課了。」
藍(王玉)走出來,木盒拿在手里,像個沉甸甸的重擔。
第四章
照著紅貼條上抄來的地址,安若核對一下門牌號碼,是這棟大樓沒錯。她剛才一路尋巷尋號,現在找到了,才有閑情環視一下周遭環境。這是個高級住宅區,一樓住戶家家院牆高高圍起,不過倒是每家院中都紅紅綠綠的老樹滿庭。二樓以上是典型的都市現代化景觀──所有窗戶緊閉且扇扇戴著鋼條面罩。安靜是安靜,但安若不喜歡閉鎮的感覺。
不是她心目中想要的居住環境,不過既然來了,看看無妨。她舉手抹一下額角的汗,走進大廈,朝服務台後的管理員露出微笑。
「請問這兒九樓有房子出租是嗎?」
避理員站出來,上下打量她的白棉翻領恤衫,淡藍牛仔褲,運動鞋。「你一個人住?」
「是啊。」
避理員搖搖手。「太大啦!五十幾坪哪。你還是個學生吧?租金很貴的喲!」
「不是的,」安若笑。「我就是想找大一點的房子。我可以看看嗎?」
「你真要看?」
「嗯。麻煩你。」
避理員滿面狐疑地拿了鑰匙,領她坐電梯上樓,開了白色鐵門和柚木門,他讓她自己進去。
「看完出來記得替我把門關好啊。」叮嚀後,他下去了。
許是因為沒有家具,看起來空空蕩蕩地,果然很寬大的感覺。天花板很高。安若喜歡的另一點是窗戶很多。每個房間都有窗,都可以放進充足的光線。兩套衛浴設備,主臥房很大,兩間客房各在主臥房出來左右對面。廚房很寬敞,還有個後陽台,可惜面對的是另一棟住宅大樓。
安若轉身正要離開陽台,閃過眼角的一些影像,使她為求證地又轉過去。面向她站立的陽台的,是對面那棟樓同一層住家的客廳。吸引住她視線的,是坐在沙發上的兩個女人。
兩個都在哭,擁抱在一起。她停在那看,因為其中一人,安若認出來是藍(王玉)。然後她留意到兩個女人的一些小動作。
親匿的小動作。更精確一點說,是情侶間的親密小動作。不是兩個傷心的女性好友互相安慰,較像口角後的愛侶談和,又似談不攏。一個不依,一個哄著。
藍(王玉)是不依的那個。她的伴將她擁著,抱著,嘴唇貼著藍(王玉)耳際,似低語似親吻。
是親吻。藍(王玉)本來余慍未消地推她的伴,當親吻由耳朵移到臉頰,熨上她的唇,她本就不很真心推著的手,環過來抱住她的伴。她的伴的手則溫柔地開始滑過藍(王玉)的大腿,向上。
安若看不下去了,驚喘地回到室內。要甩掉親眼所見的景象般,逃也似的,等不及電梯上來,一口氣從太平門出口直奔下樓。
幸好管理員不在樓下。安若想起來她忘了照管理員交代的,把門帶上。不過反正屋子是空的,應該無妨。她不想再上去。
室外陽光和暖,她稍早走一會兒路還出汗,此刻卻渾身發冷。安若在太陽底下站了好久,等她的冷靜回來。
她全身發抖,震驚,不敢置信,和害怕。女人的手撫模藍(王玉)的動作,令安若記起另一只齷齪的手模她的可怖感覺。那感覺將她拉扯進一個黑色漩渦……椎心刺骨的痛……血,她在流血……
「牧小姐。」有人抓住她的雙肩扶著她。「牧小姐……安若,你沒事吧?安若……」
她眨了幾下眼楮,眼前恢復光明後,一張焦灼的臉映入視線中。
「費先生。」她出聲,聲音微不可聞。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我送你去醫院。」
「不。」她抬一手,搖一搖。「我只是……忽然頭暈。」
「你臉色好蒼白。」希文環住她的肩。「前面轉角有個茶藝亭,我們去坐坐。」
他的手的踫觸隔了一會兒才進入她意識,安若身體一僵。希文對身體語言何其敏銳!他立刻察覺,並收回他的手。
坐在茶藝亭內古雅的臨窗座中,點了茶,希文注視對面神情已恢復常態,臉上仍無血色的安若。
「真巧,」安若先若無其事地開口。「又遇見你了。」
她眼底倉皇猶在,嘴角已含笑。「發生什麼事了?」希文問。「你剛才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大概走路走太久了。」他觀察力太敏銳,安若升起了戒心。「真不好意思,老是蒙你搭救。」
「不過舉手之勞,你若在意,就欠著,改天還我好了。」他順橋而上。「你是不是太累了?尹小姐告訴我,你身兼兩份工作。」
「哦。」他向尹惠卿打听她?「那沒什麼。」她淡淡說。
茶送來了,安若喝一口,讓溫熱的液體順過內里還在顫抖的腑胃。茶是好茶,喝過後齒頰留香,余潤怡人。
「今天不上班?」他隔著杯口上方的熱氣問她。
「請假。我出來找房子。」
「找到了嗎?」
「沒有。」
希文放下茶杯。「我也是出來看房子。就在剛才遇見你那兒。如果你有空,我們不妨一起去看看。」
「不。」她答得太快,于是立刻接著說,「我剛剛去看過了。」他要看的會不會是同一間?「已經租出去了。你的是幾號幾樓?」
她在保護藍(王玉)。安若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本能反應。希文給她看他抄的地址,果然是同一間。
「租出去了。」她肯定又說一遍。
「既然如此。」希文撕掉那張紙,「你目前住哪?」
「公司宿舍。」她隨口答。「幾個人擠一間,我不習慣。」
希文點點頭。「你想找什麼樣的房子?也許我可以幫忙。」
「哦,不用麻煩你,我慢慢找就好,不急。」她再喝一口茶,放下,站起來。「對不起,我得走了。」她在他拿到前先拿走帳單。「算我謝謝你。」
希文搖搖頭。「用一杯茶謝我?我是個很貪心的人。」他堅持的伸著的手等她把帳單給他。「我會要你還欠我的情的,不過不是今天。」然後他加道,「除非你晚上有空和我吃晚飯。」
當然不行。「如果你不要我付帳單,至少我付我自己的。」
希文接著她固執的眼神,看著她忽然浮上冷漠的臉,再一次,他腦中出現兩個女人重疊的影像。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牧小姐,你有姊妹嗎?」他只是問問。她和狄蘭德當然不可能是姊妹。
「沒有。」安若很快帶著帳單走往櫃台。再和他待下去太危險,他的問題太多,目光太逼人,腦筋轉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