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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奏的情仇 第1頁

作者︰唐寧

楔子

相逢自在繁花綠叢中唐寧

「變奏的情仇」有大部分是真人真事。

筆事走筆中途,「牧安若」不聲不響自英返國,半夜里,優美的聲音自電話彼端傳來,問著幾乎已成兩人密語的開場白︰「喂!迸人,睡了嗎?」

她是碩果僅存還這麼叫我的人了。

九年前,我曾對她說,「總有一天,要寫下你的故事。」

她笑。「沒人會相信的。」

在她出國八年後,我終于真的把故事形諸文字時,她突然就翩然而歸。猶記當年她臨行前,一夜夢見與她對坐飲茶,只那壺中茶葉無論如何泡它不開。而她是不喝茶的人。最後茶自壺中溢出,淌過桌面,竟若洋河湯湯。

次日逕往她辦公室看她。

「我要走了。」她說。

「我知道。」我答,送給她兩罐茶葉。

她吃一驚。「我一個星期前才開始喝茶的。可是你怎麼知道?」

她是準備最後一刻才打電話告訴我要遠行,因此去不知歸期,怕我難過。而行前諸多事情需要安排安置,我們已數月未聯絡或見面。若非那一夢,只怕她到走我們都不及再得相聚。我是難過的,但是我知道,不論多遠,多久,我們還會再見。

為了避免一些相關人物或其四周的人,湊巧看到「變奏的情仇」,做些不必要的忖測揣想,也為尊重故事中人的隱私,因此行文時做了不少「調整」和修飾。電影、電視有電檢(剪),我這算是文檢(剪)吧。

筆事大綱向「牧安若」說了,她很意外我真的動起筆來了。這次回來,她只待了一個星期。走前叮嚀︰

「‘變奏的情仇’出書,寄一本給我。」

我會的。

有人說︰「因誤解而分開」。我和「牧安若」卻是因誤解成知友。這又是另一個故事。

嗯,下回再說。

第一章

「Wouldyoucareforanythingelse,MissDeland(還需要別的嗎,狄蘭德小姐)?」空中小姐殷勤地為頭等艙一位貴客覆上蓋毯,親切地問。

「No,thisisfine.Thankyou.(不用了,我很舒適了,謝謝你)」

費希文手指輕輕一撥,翻過一頁。他的眼楮不曾離開過他攤在左手上,最新一期的法國巴黎風時裝雜志,正如他的注意力不曾稍自鄰座此刻靠在椅背合目養神的女子轉移。他偶爾會將握在他右手的曼哈頓酒舉到唇邊啜一口,但若有人這時來問他喝的是什麼,他必然答不出來。

還在候機時,費希文就注意到她了。他們沒有和其他旅客夾雜一塊兒,貴賓休息室中,她坐得離他較遠,他反而較有機會打量她。

她一走進去,他的本能和直覺便同時警鈴亂作地驅使他抬起頭。她的目光正好投向他,視線短暫交接,她旋即坐下,斜收進一雙修長的腿,開始看服務員遞給她的雜志。

希文絕少目不轉楮地盯著人看,尤其是女人。雖然他常盯著看的,也是女人,但那是他的工作所需。當然,這個女人之會攫住他所有注意力,最初也與他的工作本能有關。

一般人看見她,只會覺得她有種居高臨下的冷傲。費希文不是一般人,他慣常透過一切事物表面,那就像潛水的人觀看海底的風景。在那兒,萬物都呈透明。世界也是透明的。

他尤其擅長看人、觀察人、訓練人、培育人,甚至將人由里到外的改頭換面。「人」對希文而言,已不止是個名詞或集合詞,更不止是具血肉之軀。「人」是種藝術,而藝術之教人著迷,就在于它神秘且豐富的內涵。

然則藝術本身是種靜態。它的生,它的活,它的力與美,需得有懂它的眼楮去發掘,透視它似乎平凡無奇的表面。希文在這個女人身上就發現了這種特質。那張仿佛被冰塵封住的臉孔,隱斂著動人的華采。

美或漂亮都不足亦不適以形容她,魅力較貼切,那是由內里散發出來的魔力。它可以像塊磁鐵,緊緊吸住懂得欣賞的人,或純粹就是被那獨一無二的美感迷住。它也可以成為一種力量,令有些人仰之彌高,望而生畏,想攀折,或僅僅接近以求聞其芳澤,又怕刺太尖銳。當然,被凍傷也不無可能。

最後這個想法,令他自己感到有些莞爾。他牽牽嘴角,手指靈巧地一抬,又翻過根本不曾入目的一頁。

其實力量不是很適切的形容。當空服員通知登機,他有意維持幾步之距走在她後面。她的身材比一般女性高(身兆),以他通常鮮少出錯的眼測看,她身高在一七0左右,算是標準模特兒高度。然而她有一副任何國際級模特兒都想擁有的寬肩,只是她的不是用來展示大師級設計的服裝──若她是模特兒,憑她無懈可擊的身段,又冷又酷的臉蛋,及她行步時所顯露出,唯受過極嚴格訓練的模特兒才懂得如何運用肢體款動與步伐,展現的優美高雅豐姿,她絕對是伸展台上光芒燦耀的人物。希文便不可能沒听說過她,或甚至沒見過她。

當他注視、端量、欣賞著她的背影,他看見的是一個仿佛肩負艱難重任,正要從容赴義的人。

費希文不明白她何以給他這種感覺。但是他的直覺通常十分準確。事實上它幾乎是使他事業成功的要素。準確的直覺幫助他做出正確的判斷。他對美的事物的敏銳和他在藝術方面的天賦才華,加上他冷靜、精敏的智慧,獨到而深遠的眼光,費希文還在大學時期,便已是服裝界一支異軍。

之後,他的事業拓展至海外,成為跨國企業。領著旗下一支頂尖的時代尖軍,他參與過無數服裝表演,見過來自世界各國的一流模特兒。見識多了美女,美麗的女人在他來說,有時還不及一件別出心裁的新裝來得吸引人。他當然不是柳下惠,可是他今年三十四了,還沒有女人穿透他的眼角,打破他只拿來欣賞的角度過。

這個女人,他甚至沒法單純地只欣賞她。在他血液里那股要去真正認識她的,強烈得令希文發現,兩人比鄰而坐,他竟越坐越坐立不安,才點了這杯濃烈的酒。它的鎮定效果僅差堪阻止了他做出愚昧、唐突的事──向她搭訕。他從不向陌生女子搭訕。同時他心里清楚,他若真開口,必然要踫一鼻子灰。她就坐他旁邊,一個扶手之隔,任何一人動作大些,都有可能踫到對方。雖然頭等艙座位相當寬敞,不小心踫觸到的「意外」,並非不可能。然而他卻覺得她的座椅四周于她坐下的剎那,即升起一道無形的、又厚又堅固的圍囿般。

對于存在于自設的牢而密實的樊籠,無論如何不輕易為外界所動,希文從來自認亦被公認為個中高手。這個女人則向他證明了人外有人。她坐在那,宛似整架飛機就她一名乘客,而到她身邊奉侍的空服員,則是她的專屬從人。

從另一方面看,她的冷峻和倨傲或許和她的姓氏有關。希文在牛津求學時,一群「牛大郎」課余茶後最大的樂趣,便是拿那些長期向學校捐施的榮譽董事們為嘲弄對象。其中一名狄蘭德公爵則是特例。牛津學生們提起他時,無不肅然起敬。多半因為這位公爵的爵位貨真價實亦名副其實,同時狄蘭德公爵由于膝下無子,據說視其弟子均如親子,嚴則嚴,卻是嚴如慈父。每年學期終了,他總會邀請幾位表現特優的學生到他府邸饗宴一番,人人視此邀約為無上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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