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雁抬眉看了他一眼,臉上並沒什麼特殊表情。她在雪山上待了這麼久。總是冷眼旁觀一切事務,因為她早知道自己命運,與其說是雪山派傳人,還不如說她和師姊妹們是雪山獨老養的一批殺手。
十四年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她的記憶,是從八歲時在雪山上開始的。對于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而活著的殺手而言,任務危不危險是沒有分別的。
雪山獨老從他的寶座上走了下來,紅潤光滑的臉上有著高深莫測的得意笑容。
他走到她身邊道︰「皇帝死後,悖親王雖仗著兵權在手,自立為帝,可是混亂中卻讓剛登基不久即遭叛變的皇帝逃至宮外,悖親王屢次派人追尋他的下落卻未果,據說是有幾個身手不凡的江湖人士相助——」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後才又道︰「我要你去殺了他!」
慕容雁回想著,她當時听完後,只略微點頭表示她知道了,全然沒意料到這個任務竟讓她遇上了一個足以融化她冰霜般的心的男子,將她自住了十四年的地獄中拉出……
※※※
兩年前
初秋時分,西風已起,雖正是天涼氣爽的好時節,但一些不耐寒冷的樹葉已開始變換顏色,偶爾,還會有幾片葉子撐不住地落了下來。
這樣蕭颯的景色里,郊道上一個茶棚里也是疏疏落落地坐了四桌客人而已。五個男人坐在最里頭一桌,雖淡著話,但皆放低了音量,顯是不想引入注意;而最外頭一桌則坐著一名女子,年紀約莫二十出頭,正眉眼不抬地低頭喝茶。
在這人煙稀少的野外茶棚,一個單身女子獨坐在里頭已萬分惹人注意,更何況還是個長相出眾的絕色美女,難怪另兩桌客人皆竊竊私語,從他們不時瞟向女子的眼神及訕笑聲,顯然不是在說什麼好話。
那女子並不動氣也不顯得緊張,仍是面無表情地啜飲茶水,可見早已習慣這種場面,並不將這些渾人看在眼里。
一番歇息後,同坐一桌的五名男子陸續站起,走出茶棚各白上馬離去。五人五匹馬,前二後三地並轡緩行,瞧來就像游山玩水般悠閑,但仔細看五人容顏,有的驃悍有的俊俏,長相雖異卻都透著股英氣,顯然不是尋常富家紈褲子弟出游,若說是同門師兄弟,五人身上帶的兵器又不相同,他們這樣走在一塊景象,實在耐人尋味。
走了好一會兒,五人中年紀最輕的男子首先開口,「這條路這麼荒涼,走了半天都不見個人影,大伙可以說話了吧!」他這話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公告,因為他說完後便自個兒呱啦呱啦地開起話匣子。
「這幾日反賊爪牙都沒出現,不知是身手太差找不到我們還是那反賊放棄了?」見沒人搭埋,他干脆轉頭問左後方男子,「你說呢?子勁。」
被他點名的男子存心跟他抬扛,不以為然地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他們來不來,我們都依計劃行事。」
「那可不一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要反賊爪牙一現身,我們便多少知道那反賊的情況,了解他掌握我們行蹤至何程度。」
這回,邢笛還未及反駁,他旁邊的高大男子便若有所悟地點頭道︰「這倒是。」
听到有人贊同自己,安劍得意地朝邢笛咧咧嘴,正要再開門時,忽听到背後傳來馬蹄聲,五人馬上噤聲不語,同時提高警覺,小心戒備。
馬上之人顯然急于趕路,才一會兒工夫,馬蹄聲已由遠而近的迅速接近他們。
五人回頭望去,見一匹白馬負著一人疾馳而來,瞧那態勢並無停馬打算,他們便往旁邊讓了讓,四名男子很有默契地護住方才開口的高大男子。
來人果然馬不停蹄,像箭離弦般地直馳而去。雖然沒瞧清馬上之人的面容,但其一身白衣、一頭長發,五人皆看出那裝扮正是方才也在茶棚里歇息的妙齡女子。
「奇怪了,她跑這麼快干麼?剛剛還挺悠哉的。」安劍納悶地道。不過他也知沒人會理他,故只是自言自語地犯嘀咕。
五人恢復原先隊伍上路。可沒多久,又听得馬蹄聲從前方傳來,听那聲音,正是方才那匹白馬去而復返。
一直未開口的言平玨出聲警告,「事有蹊蹺,大家提高警覺。」
丙然,馬上那名白衣女子擺明著沖著他們而來,她一拉韁奔行數里後,地勢越來越高,道路亦越形狹小,五人未到隘口已听到一陣兵器踫撞聲傳來,看來那白衣女子已跟對方交上手。
待來到近隘口處,地勢之險惡已無法縱馬奔馳,一個不小心便有連人帶馬墜崖的危險。言平玨向大伙使個眼色,要眾人小心埋伏後,便小心翼翼地領頭前進。
五人走近隘口,在看清雙方打斗情勢後,言平玨不禁暗叫聲糟。只見那名白衣女子正和一個使雙戟的男子惡斗,兩人都坐在馬上,但由于道路實在太窄,別說回身,連移動個半寸都危險至極,故兩人只能以手中兵刃攻擊對方要害跟胯下馬兒。
不消幾招眾人便看出兩人高下,那白衣女子劍法精湛,若單打獨斗,使雙戟的男子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可由于現下兩人下半身都無法移動,是以兵器長的便能佔點便宜,加上山上一直有人丟擲石頭下來,白衣女子在進攻間尚得分心揮開空中落下的石頭,一方面要當心自己一方面又要顧全馬兒,時間一久不禁顯得有些吃力。
言平玨大喊,「姑娘先退下吧!」那地方就那麼丁點大,她不先讓開的話,他們想幫也無從幫起。
「哼,我就是不退。這條路我要走就是要走,沒人可以擋我的路!」白衣女子心性高傲,既然動起手了,哪會中途下陣。言平玨見她不肯罷手,轉而問邢笛,「有辦法嗎?」子勁發暗器的手法十分了得,如果能打中那使雙戟的男人就好辦了。他搖搖頭,「此刻她擋在前頭,要避過她發暗器根本不可能,太冒險了。」他抬頭看一看不斷掉落石頭的山壁,努努嘴道︰「喏,先打上面。」說完手一揮,數枚青竹錐已朝山上打去。
他這招其實亦十分冒險,若沒看準穴位與拿捏好力道,讓中錐者往後倒的話,那些埋伏者掉下來豈不成了更大的暗器?到時白衣女子想躲都躲不開。
還好他打穴功夫還算準,山上的小嘍噦一個個倒下了。不用分心注意偷襲者後,白衣女子頓覺輕松不少,而那使雙戟的男子不多時便不敵其攻勢,身上多了好幾條血痕。
眼看兩方勝負就要分出,可此時山壁上一顆人頭般大的石塊因為受到震動而松月兌,竟然轟隆隆地沿著山壁滾了下來,直往白衣女子的座騎撞去。
幸好那匹白馬訓練有素,雖突然遭到大石撞擊,卻不像尋常馬兒驚嚇亂竄,可強大的撞擊力仍將它往崖邊推,白衣女子見狀,立刻持劍往地上一插,希望能止住馬兒移動之勢。
使雙戟的男子見機不可失,趁隙持戟朝馬腿上一劃,馬兒吃痛,忍不住揚蹄嘶鳴,結果後腳踩空,眼見就要落下崖了——
電光石火間,白衣女子飛身落到馬側,她人在空中,右手拉住韁繩,左手托住馬月復往內一送,在馬兒站穩的同時,她人也借著韁繩使力欲回到馬背上。
她這招驚險至極也精采至極,過人膽識和上乘輕功缺一不可,眾人忍不住出聲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