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一反往常的柔情蜜意,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個跟她毫不相干的人。她撇開目光,不再和他四日交接,「沒什麼好解釋的,你看到什麼便是什麼了。」
原本言平玨還一直告訴自己,她是有苦衷的,但現在見她如此決絕,不免感到一陣氣惱,「為什麼?絮兒,難道你這兩年和我在一起全是虛情假意,你只是想借此進入忻王府?」
他不問還好,一問柳絮恨意更濃,她憤慨地道︰「不要問我為什麼!要問就去問你義父,你去問問他十六年前做了什麼!哼,可惜他已經死了,沒有辦法告訴你他的罪行!」她說到氣憤處,恨恨地抬頭瞪了他一眼,一瞥之下,卻看見他垂放身側的手緊緊握住佩戴在腰上的玉塊。
那是他倆的定情之物,她腰上也有一塊。一思及此,她的態度稍稍軟化下來,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原本也以為可以這樣跟你白頭到老,可是,上天要我復仇,它讓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見她如此,言平玨著實不舍,盡避心中有諸多疑問,他仍然耐著性子柔聲問︰「絮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還是堅信她會這麼做,一定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柳絮退了一步,避開他伸過來想撫模她發絲的手,「你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所有事情吧。沒錯,那張建造圖是我進皇宮偷的,我也知道你們必定以為歹人是針對皇上,故你自然會進宮保護皇上、捉拿竊賊。」
「原來你打一開始就計劃好了。」他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
「當然,你不在府中,我找起東西來便方便許多,可後來我知道那密室原來在言兒房中,只好等待機會行事。前日言兒告訴我你即將回府,正好讓我早做準備下藥迷昏你們倆,這樣一來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待在言兒房里,又可讓你以為下手者是針對你,目的在迷昏你後好夜襲皇宮。」
柳絮停了下來,見言平玨沒有說話,便又接著道︰「可惜昨晚我還是沒有找到,不然今晚也毋需冒著你發現的危險再次下手。你從皇宮回來後便懷疑我了不是嗎?」
他搖搖頭,表示她想錯了,「今早我听皇上提起失竊的建造圖中尚繪有忻親王府時,便知有人想盜血玉瓏,可我根本沒懷疑到你,是後來見言兒脈息紊亂才起疑心。她一直從你習武,若非你故意誤導,她的內力又怎會不進反退。」
她淒然一笑,「你既起疑心,我只好孤注一擲,雖然明知冒險,可今晚再不出手我就更無機會,只好故計重施,再將迷藥摻入茶中讓言兒喝下,可惜最終還是被你識破。」
她每說一句,言平玨的心便痛一分。他愛她那麼深,甚至甘願為她犧牲性命,可她的愛卻只是個幌子,只是為達成任務的手段罷了,「所以你從頭至尾都不曾愛過我?這兩年來你的愛、你的情都是假的?你算計這一切,讓我愛上你,讓我以為你真的為我棄暗投明——也許,連你的名字都是假的!」
柳絮不想再作辯解,反正事已至此,她無法、也不可能回頭,就讓他這麼以為吧。
「現在呢?你是否預備捉我治罪?」她近乎挑釁地問。
他強抑心中悲苦,不由自主地緊握拳頭,力道之重讓捏在手中的玉塊幾乎要嵌進他掌肉里。他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看,仍冀望從她眼中看出一丁點的愛戀,但她卻執拗地不肯看他。
良久,言平玨放棄了,他看著恢復成兩年前他初識、冷冰冰的柳絮道︰「你走吧,從此以後我們倆再沒任何關系。若再見面,你毋需有所顧慮,我也不對你留情。」他可以原諒她做錯事,但就是沒有辦法原諒她欺騙他。
她朝密室入口走去,方才言平玨進來後並未將其關上。走到入口時,停了下來,背對言平玨道︰「你剛剛猜的沒錯,我的確不叫柳絮,我叫慕容雁。」
說完這句話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離開這個她住了兩年的忻親王府,也離開了一個愛她至深的男人。
第四章
雪山堡
柳絮——不,是慕容雁,她離開忻親王府之後,便回到了雪山堡,雖然這里對她而言有著許多不愉快、甚至可說是痛苦的回憶,然而畢竟是她成長之處,再說,除了這兒外,她也沒其他地方可去,十六年前,她便沒有家了。
「雁兒,你現在行跡敗露,和言飛也撕破臉,豈不是很危險?」雪山獨老狀似關心地問。
慕容雁哪會不知他意欲為何,雖然獨老是她師父,養了她十四年,可對他來說,她不過是他手中一顆可以為他殺人、執行任務的棋子,一個工具罷了。
「你當真擔心我的安危?你是擔心拿不到你要的東西吧!」她已經厭倦了這種表里不一的虛偽應對。既然大家都知道對方底細,那麼爽爽快快說話,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只要我不再下手,言飛就不會找我麻煩,可你希望這樣嗎?你會讓我放手嗎?」
雪山獨老干笑兩聲,心想這小妮子果真翅膀長硬了,早已不當他是師父,但是無妨,就算她此刻不是心甘情願為他做事,可仍是他手中的一顆棋,他不過是借由她達成目的罷了。
「你不用再說了,我現在要殺忻親王府傳人、奪取血玉瓏並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所以就算言飛要殺我,我也不會退縮的。」
「那麼你接下來要怎麼做?」雪山獨老仍不放心。哼,兩年前要不是他沒有必勝把握,早自己出手,哪用得著派她去臥底,結果差點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小妮子居然忘恩負義、投靠敵營!還好他老謀深算,到底最後她還是為他所用。
慕容雁倚著窗欞沉思,她白雪山獨老進來後便一直是這姿勢,即使他同她說話,她仍是瞧也沒瞧他一眼,「我已經知道密室所在,但入內找了幾回都沒找到血玉瓏,我想若不是里頭另有機關就是已被移往他處,如今言飛又已知我的目的,看來只好硬踫硬……你先出去吧,讓我好好想想該從何處下手。」
雪山獨老走了後,房里只剩下慕容雁一個人。一陣冷風突地吹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她伸出手,不將窗戶關上,反而將之推得更開。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吹得屋內紙張亂飛,她兀白望著窗外景色出神。
雪山堡位處雪山之巔,地勢高峻,故此時雖然不過初秋時分,山上卻已是寒風刺骨,白茫一片。
她是在想事情沒錯,可想的卻不是如何復仇之事,而是和言飛相識以來的種種。
她記得,也是這樣一個刮著冷風的口子,師父把地叫到大廳里,派給她一個任務,那是她第一個任務……
雪山獨老說︰「雁兒,從你八歲進我雪山派開始,十四年來你勤練武功,身手可說是同門師姊中最好的,可是你知道為什麼,你幾個小師妹都已為師父出過任務了,師父卻都還未曾交付你事情嗎?」
那時她搖搖頭,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雪山獨老哈哈大笑,頗為贊許地道︰「好、好!你除了武功盡得我真傳之外,也將雪山派的心法習得爐火純青。修練我派武功,最重要就是心性清冷,無情無欲。」沒有感情的話,殺起人來才會不留余地,他又笑了兩聲,這才收斂神色,一臉嚴肅地導入正題,「因為我要派你去執行一件最危險、也是最重要的任務。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