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二人當場斃命,那位二少爺受了重傷。」一一道來的同時,謝仲濤的聲音冷得像冰,「天災還是人禍,轉運,你這麼聰明,一定心知肚明。」
「我——」她想要說話,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叫我如何不恨?」謝仲濤緊握拳頭,「若不是他死要面子,爹娘怎會死于非命?大哥又怎會與整個謝家對立?他再愛惜我又怎樣?我不在乎。我要的,是爹娘能夠重生,是兄弟能手足相親,這一切,他給不起!」
「不要說了……」他悲愴的表情令她心疼不已,她低低地說著,摟著他的脖頸,伏在他的肩上,不期然,看見他的身後站著一個人。
謝仲濤在她耳邊不斷地呢喃︰「轉運,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該走了。」那個人向她招了招手。
她听見了,可是謝仲濤卻置若罔聞。她忽然間無法動彈,無法言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慢慢接近,向謝仲濤彈指一揮。
「轉運?」
後頸一麻,緊接著,眼前的時轉運逐漸模糊起來,謝仲濤疑惑地想要抓牢她,奈何周身無力。
「保重……」
遠遠地,傳來她的聲音。保重,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問她,卻沒有辦法開口,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他軟綿綿地癱軟而下。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光亮一點點消失,到最後,完全沉淪進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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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溱潼小鎮,四面環水,夾河穿街而過,小橋流水,深巷幽居,麻石鋪街,店鋪林立。
今日,浩瀚的溱湖上,鑼鼓震天,人聲鼎沸。
一只不起眼的烏篷船靜靜穿梭其間,船篷的小窗處,露出冷峻的雙眼,隨後,響起男子低沉的嗓音︰「船家,怎麼如此喧嘩?」
站在船尾的船家一邊撐蒿一邊笑著回答︰「今日清明,是溱潼會船節,四鄉八鎮的船只和船民來此聚會競船呢。」
船簾被掀起,一名男子由內走出,立在船頭,四下觀望。但見各種花船、貢船、劃船、蒿船千舟競發,兩岸人潮涌動,呼聲鼎沸,場面十分壯觀。
男子靜默了一會兒,轉頭對船家道︰「在前方靠岸,我想上去走走。」
船停在岸邊,男子才踏上石板,忽又回頭,從隨身攜帶的包袱中拿出一幅畫卷,在船家面前展開,「你可見過這名女子?」
船家仔細打量了畫中的清秀女子,搖了搖頭。
男子的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準備收起手中畫卷,不期然,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重重砸在他的手背上,疼痛使他不自覺地松手,畫卷落在地上,浸在半濕的石面上。
「哎呀,婆婆,你砸到人了啦!」
他正待去拾,清脆脆的聲音傳來,一名少女已經先他一步,撿起地上的畫,遞給他,「喏,給你。」
眼看著濕了大半的畫卷,男子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以衣袖擦去周邊的水漬。
「喂——」見男子對畫很寶貝的樣子,少女低聲開口,「你不要叫婆婆賠了啦,她家公子很小氣,要是知道她弄壞了你的畫,一定會生氣的。到時候,婆婆就慘了。」
「婆婆?」男子終于開口,目光掃過面前的少女,抬起頭,視線定在石堤上皺紋滿面此刻誠惶誠恐的白發老嫗身上。
「一幅畫,沒有關系的,對不對?」少女跟他討價還價,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沒有關系……」男子收回視線,眼見畫卷上的水漬不斷擴大,已經模糊了畫中人的容顏,他輕聲低喃,松開手,畫卷悠悠地掉入水面,眼看著沿湖水向下游飄去。
再看向目瞪口呆注視他的少女,他嘆息,蒼涼的語氣飄忽開來,傳了很遠——
「找不到人,空留影像平添愁思,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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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游,偏隅,背街處,一雙眼楮,靜靜地打量此刻正蹲在湖邊急急打撈什麼的人影。
「尋了一年,你還是不肯放棄?」
淡淡的嘆息聲從身後傳來,謝仲濤心下一驚,猛地回頭,發現一名白衣男子居然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不遠處。
「你——什麼意思?」他不是向善之人,卻仍是被莫名震撼,只因男子的相貌,竟像極了時轉運親手所刻的觀音像。語氣不由得頓了頓,隱隱有種錯覺,那種俊逸的超塵氣質,怎會是凡人所有?
「你和時轉運,本沒有姻緣相系,又何必苦苦相逼?」男子慢慢走上前,看向謝仲濤之前注視的人影,「她為你轉運,以命相抵,死劫過後,與謝府,與你,已無關系。」
「帶走轉運的,是你?」听他字字玄機,猶如身臨其境,看得透徹,聯想當日轉運的不辭而別,許多片斷拼湊起來,謝仲濤終于有了完整的答案。他上前一步,緊緊盯著男子的眼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年的時間啊……幾百個日日夜夜,伴在身側的,只有她的一幅畫像,睹物思人,他四處尋找,在思念中痛苦煎熬,度過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
「有所得,必有所失,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男子的眼神平靜無波,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她要我讓你活,你能逃月兌生天,並不是幸運。」
「你答應轉運救我,條件是轉運跟你走。」他是生意人,幾番揣測,就輕而易舉地道出其中的來龍去脈,「如果,我要你給轉運自由,你的條件是什麼?」
「你是在跟我談條件嗎?」見他明明很緊張,卻偏偏要做出鎮定的模樣,男子微微笑起來,「謝仲濤,你打算以買賣來論時轉運的價錢?」
一只手悄悄地背到身後,掌心中點點幽藍光芒集聚。
「不!」謝仲濤斷然否定,目光投向遠處的人影,慢慢放柔,「若有將來,她是我要一輩子疼惜的人。今生只有呵護,絕不會拿她出來做交易。」他轉向男子,對視之間,眼神變得堅定無比,「我不管上天有沒有安排我們的姻緣相系,既然我已經找到了她,這一次,無論任何阻礙,我都要轉運,至死方休!」
手慢慢放下,掌中的藍色光芒淡了下去,最終不見,男子的笑意更深,隱隱有幾分贊許,「你帶她走吧。」
謝仲濤不語,確切地說,是愣住了。
如此不費周折就成功將轉運要回?他以為會有重重阻隔,才能與她重新廝守。
「你想我既然存心帶走她,勢必不會輕易放她離開?」男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搖了搖頭,「謝仲濤,我要試探的,是你。」
「我不明白。」謝仲濤開口,對他模稜兩可的話,甚為不解。
「不明白也好。」男子斂目,他揚手,衣袖從謝仲濤面前拂過,語氣如風,「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帶她走吧……」
衣袖拂過面龐,謝仲濤再睜眼時,眼前只有空蕩的街巷,已不見了男子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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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見的。
她看著那幅畫掉進水中,沿著湖水漂流下來,她沿石堤而下,一直走到僻靜河段,卻已不見畫的蹤影。
不可能沉沒——她清楚。畫軸中裝有浮木,至多隨水漂流而已。種種猜測都被自己否定,那麼,畫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