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雪離立刻下車,去尋大夫。」謝仲濤盤坐著,凝視懷中神志模糊的時轉運,頭也不抬地命令。
「可是……」謝安張嘴,還想再說什麼。
「快去!」他明白謝安要說什麼,但他卻不想去听。眼下,對他來講,最重要的不是逃月兌欲加之罪的陷害,而是——如何才能保住時轉運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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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輕飄飄的,如同一葉鴻毛漂浮。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白霧,有無數的影子在周圍飄游,她想要看清楚,無奈視線模糊,任憑如何努力,都只能見到影像,瞧不見樣貌。
「時轉運?」
有人在低聲呼喚,叫她的名字,她飄忽的步子就此停住,疑惑地回頭,白霧中,隱約看見有一個人,漸漸地向她走來。
霧氣隨著他的接近逐漸散去,近了,再近了,好奇怪,她居然能夠將這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俊逸的面容,明淨的眼神,令她一時愣住,覺得好生熟悉。
「香雲寺,有一面之緣。」
啊,想起來了,是他,那個硬要為她算命的原姓男子。
「你選的,可是一條不歸路呵!」迷霧中,時轉運的身後,有提著鐵鏈的牛頭馬面出現,男子不動聲色地將手在她腦後輕輕一拂,除了他能看見,她的身形在霧中頓時消失不見。
時轉運凝視他清澈的眼眸,朗朗的眼神莫名安撫了她的心。她搖了搖頭,淡淡笑起來,「命運安排我進謝府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再容我選擇了。時至今日,他禍從天降,也皆由我起。就拿我的一條命,換得他的平安吧……」
「因果善惡,這罪孽,本不該由你一人承擔……」
「你說什麼?」時轉運訝然地問他,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男子沒有回答她,眼神只是定格在不遠處。時轉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有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半空中飄游。
「罷了。」男子微微嘆息,手沿著時轉運的眼皮輕輕一抹。
眼前忽然一亮,面前的影子驟然清晰,是無數面目各異的人在旁若無人地游走。
一概是青色的面容,慘綠的表情。
「他們……」人來人往之間,沒有人停下,只是一個勁地向前奔走,不曾停歇。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時轉運搖搖頭。
男子揮手,眼前的人頓時消失不見,徒留影像,「這里,是黃泉路。」
時轉運倒抽一口冷氣,顫聲開口︰「我已經死了?」
「魂魄已去了大半,」男子向她身後指了指,「待你走到這條路的盡頭,就是你咽氣之時。」
「那,謝仲濤呢?」望著他身後遠處的亮光,她忍不住發問。
「你是他的福星,有你為他避凶,他命中注定本該無事。」
他沒有事,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男子頓了頓,「心念一動,命相即改。謝仲濤他,恐怕凶多吉少。」
「什麼意思?」才落下的心,因為他的這句話,又懸起來,時轉運上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拽住他,不想手從他的臂膀中穿過,空蕩蕩的,沒有半分實體之感。
不理會時轉運震驚的表情,男子繼續說道︰「他執意要救你,不肯離開滄州,城門一封,追兵一到,他勢必無法逃月兌。」
「你,不是人。」時轉運盯著他,慢慢開口。是人,就都有血肉之軀,而他,只是一抹形同真人的幻影。
對時轉運做出的結論,男子笑而不答。
「你既然可以下黃泉來找我,就一定有辦法救謝仲濤,對不對?」
對時轉運的質問,須臾,男子才回答︰「我是不是人,不是關鍵。時轉運,你是要我救謝仲濤嗎?」
「你有什麼條件?」
「我可以救謝仲濤。」男子盯著她,明淨的眼瞳忽然被陰霾覆蓋,「但條件是,你得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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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自己的後背狠狠一推,緊接著,感覺仿佛從雲端重重落下,大腦一片空白,周身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像是有兩股力量,在互相抗衡著。
「轉運?」
一直坐在車里護著時轉運的謝仲濤,忽然看見她的身子向上彈起,連他的手,也隨著她的動作上舉了一下。他不明所以,捧著她的面頰急切地呼喚。
眼睫動了動,時轉運緩緩張開眼楮。巨大的沖力之後,周身釋然,茫然四顧,意識逐漸清明,她凝望眼前之人,開口道︰「二少爺……」
謝仲濤的反應是狠命將她的臉壓在自己胸前,令她感覺呼吸艱難。
「轉運,轉運,轉運……」
才想要反抗,上方,傳來謝仲濤壓抑的低咽呢喃。她怔住,慢慢抬頭,猝不及防,有什麼液體落下來,滴在她的嘴角,咸咸的,澀澀的。
「求你,求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愛他至深的爹娘離他去了,他發誓要恨之入骨的爺爺去了,忠心耿耿的康總管去了,本是同根生的大哥與他反目成仇,一脈相連的弟弟不知所終……如今,他的身邊只剩下轉運,只剩下她了!
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感覺內心孤寂。只有摟著她,感受她真實的存在,才能鎮定患得患失的心情。
留下嗎?她無法給他承諾。關系他的安危,她已將自己出賣。壓下復雜的心緒,她忽略周身的疼痛,抬高手,蒙住他的眼楮,以衣袖拭去他的淚水,輕聲言說︰「不要再恨了,好不好?」
眼 被她的手遮掩,指縫間,有些許的光亮微微透進來。她的手,伴隨著溫言細語的勸慰,滑過他的眼角,小心翼翼地為他揩拭從未輕彈的淚水。
「轉運,我講個故事與你听,可好?」手覆住她的手背,將她的手緩緩拉下,恍惚間,過往種種在眼前浮現,和時轉運的模樣交疊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有一位富商人家的少爺,喜歡上一名女子。家中的老爺本認為那名女子身份不足以與他匹配,但看在兒子執著的分上,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門親事。婚後,二人夫唱婦隨,日子平安地過了十幾年。這樣的生活,本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誰料到,風雲突變,已貴為巨賈之家少女乃女乃的女子得到消息,她自小一起長大的一位兄長深陷囹圄,她知道夫家八面玲瓏,與官府的交情極好,只要略加疏通,就可救那位兄長一面。她向老爺求助,老爺為了家族顏面,斷然拒絕,並警告女子,不可再與她的兄長牽扯不清……」講到這里,謝仲濤忽然打住,驀然向時轉運發問,「如果你是那名女子,你會怎麼做?」
心下已然明白他所講的故事和謝府有著密切的關聯,時轉運只是看著他,握了握他的手,並不言語。
「是了,如果是你,一定會听那位老爺的話。」謝仲濤笑起來,笑容極為苦澀,「那位少女乃女乃,平日溫婉似水,偏偏在這件事上,剛烈如火,妄顧老爺的命令,執意而為,獨自出府,惹得老爺雷霆震怒。少爺擔心,怕她遭老爺責罰,于是帶著二兒子偷偷溜出府邸,想要利用孩子勸她回府。他們追上了她,上了她的馬車,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沒有想到,不久後,途徑上不知為何出現了路障,猝不及防,連人帶車滾落山崖……」
「後來呢?」時轉運問他,聲音已經在微微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