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入主萬花閣?」花弄影的手,已經縮到胸前,「那麼,就先嘗嘗萬花閣的探花手吧。」
語畢,他的手猛地向前一推,但見勁風撫過,殘垣斷壁、碎瓦焦炭統統砸向黑鷹堡的人。
猶帶著熱度的殘垣斷壁、碎磚焦炭飛向黑鷹堡的眾人,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展翹左躲右閃,狼狽地躲避著。慌亂中,抬頭看了看花弄影此時陰鷙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料錯了一件事。原以為花弄影溫文爾雅,當他後生可欺,沒有想到,他實際上是一只沉睡的猛虎,不可招惹。
雲破月來花弄影,今日,他是真正見識到了。
花弄影冷哼了一聲,自樹上躍下,落在段步飛的面前,開口道︰「你的承諾?」
段步飛的目光,飄向他抱在懷中的慘白著臉的水君柔,點點頭,低低開口︰「我負責善後,沒有問題。」
第十章
花弄影旋風般地沖進房間,將懷中的水君柔放在床鋪上,順手解下幔帳,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
「令月,你立刻去請大夫;紅梅,去提熱水,將二閣主夫人要我們帶的藥拿來;綠芙、藍蓉去把守院門;紫荊,你先帶君皓出去。」
他一邊有條不紊地吩咐著床幔外的一干人等一邊小心翼翼地解開勒住水君柔右臂的衣袍。
「閣主,」被攔在外面的紅梅有些尷尬地開口,「水姑娘是個女孩兒家,若是有什麼,還是讓我們來代勞吧……」
正在解水君柔胸前衣結的手停了停,接著又繼續果斷地行動。
「這沒有什麼區別,吩咐你們的事情,立刻去做!」
紅梅等人互相交換了眼色,明白這句話已經是間接向他們暗示了水君柔今後的身份地位。
外面的人應聲離去,花弄影模了模水君柔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蛋,連聲安慰︰「忍著點,一會就好了。」
「閣主……」水君柔有些氣喘,兩邊的胳膊都動不了,尤其是右臂,先前的疼痛之後,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知覺。
「不要緊,不要緊——」花弄影安撫著她,想要褪去她的衣裳,查看她的傷勢究竟如何。
水君柔的臉龐,開始不爭氣地發紅,「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她想要抬手制止他拉開她衣裳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待會再說。」花弄影的眼中沒有綺念,只是專注地盯著她的身子,查看她的傷勢。她的左臂呈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右臂更糟,一根白森森的臂骨從手腕部位斜剌穿出,看得他觸目驚心。
眼前的情況下,想要以正常方式退下她的衣裳根本不可能,略為思索,花弄影伸手,撕開了她左邊的衣袖,想再以同樣的方法,撕開她右邊的衣袖。
有點麻煩,部分被燒焦的皮肉粘著布料,稍微用力,水君柔就疼得齜牙咧嘴。不得已,他只好拿了小刀,從手腕處,沿著她的皮膚,由下到上,一點點小心地割開衣料。
有些地方皮肉翻開,有些地方紅腫一片,被高溫灼傷的皮膚上,亮晶晶的水泡串連一片,看得他好生心疼。視線在她手臂上仔細逡巡,不期然,一個小小的東西闖進他的眼中。
「你——」花弄影愕然地抬頭,看水君柔。
她的右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一個鮮紅的突起,他沒有看錯,那是民間證明女子貞潔的守宮砂。
她仍然是清白之身,又何來一個七歲的兒子?
「君皓和你,究竟是什麼關系?」片刻之後,花弄影穩定了心緒,開口問她。
「我和君皓,不是母子,我是她的親姐姐。」水君柔咬牙,盯著他,終于說出了她和君皓的真正關系。
長久以來懷疑而又拼湊不出原因的事件終于得到證實,花弄影恍然大悟。難怪君皓是隨她姓,難怪他總看不出她已為人婦的痕跡,難怪他君皓和她長得如此相似……
以往因為酷似的長相而從未懷疑他們至親的關系,可是沒有想到的,他們不是母子,而是姐弟!
「為什麼?」既然開始想要擁有她,他就要知道她的全部,想要了解,究竟是為了什麼,姐弟變母子,令她帶著君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
凝視他認真的面容,水君柔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深吸了幾口氣,她才慢慢開口︰「我爹是商賈,算不上是巨富,家中過得倒也殷實。雖說自古雲‘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我爹娘對我疼愛得很,對我要讀書習字的請求也沒有什麼異議。我十四歲那年,爹救了一名落魄書生,雖是窮困潦倒,卻滿月復經綸,便作了我的教書先生。時日一久,我與他,互生了情愫,爹見我們兩情相悅,又憐惜他是個可造之才,就為我二人立下了婚約,訂了親。我十六歲的時候,娘生下君皓,他入京趕考,放榜三甲,高中榜眼。消息傳來,我爹欣喜,連說家門有幸,雙喜臨門。我自是替他高興,焚香禱告,盼他衣錦還鄉,與我共結連理。」
水君柔的眼神逐漸淒惶,帶著發顫的語調,她繼續說道︰「那夜大雨傾盆,我在繡樓,忽然听見外面有慘叫聲響起,心下好奇,透過院門偷看,卻看見外面有群凶神惡煞的人,見人就砍——不久後,女乃娘抱著君皓破門而入。
只說是有強盜劫舍,爹娘均被殺害,她偷偷抱出君皓,要我立刻逃走。當時我完全傻了,等回神之後,已經被女乃娘拽到後院。真是老天有眼,女乃娘的小兒子平日里喜歡偷跑出府,在後院偷偷移動了磚牆,做了一個活動機關。我和女乃娘抱著君皓逃出後,驚嚇之余,跳進一輛馬車藏匿,才算躲過一場大劫。
「一整夜,我驚慌不安,只有女乃娘在身邊不停地安慰我,直到天明時分,我才發現,一直將我和君皓擁在懷中的女乃娘已經死去,她的背後有很長的刀傷,明顯的,她是強撐到最後一刻啊……」
上的傷痕和疼痛已經沒有感覺,她低低地哽咽著。花弄影輕輕地將她扶起,調整了下她的姿勢,盡量不壓住她的傷口。
「我戰戰兢兢地躲避著回家打听,得到的是我水家十六口俱歿的消息,而官府,只說是仇殺,除了草草將他們埋葬之外,居然對這起慘案沒有做進一步的追查。我不甘心,我下決心去京城找他。千辛萬苦,我到了京城,得知他拜在內閣大學士門下,當了刑部侍郎。我登門造訪,他卻不承認我這個未婚妻,反而對我惡言相向,說什麼官民不婚,眼見說服不了我,他開始指責我紅杏出牆,罵君皓是小賤種。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他的恩師有心招他為婿,他已經決意要將我離棄。我不甘心啊,我以為他是一時糊涂,我以為我可以讓他回心轉意,所以那晚我去找他,還沒有進門,隱約听見屋內有人在爭執,我一時好奇,就在門外偷听,不料卻听到了令我難以置信的事實真相!」
她的身子,在他懷中劇烈顫抖起來,「一紙婚書,就為了我與他定親的那一紙婚書,他狠下了心,殺絕了我水家十六口人命!」
她的淚水再也忍不出,奪眶而出,成串地從眼角滾落,落在他的手心,滾燙得很。
「所以,你帶著君皓,連夜出逃?」終于明白她為什麼討厭雨天,終于明白她總是對她的過往緘默,終于明白她為什麼對君皓保護得那麼緊……難以想象她一個弱女子,在當時如何提心吊膽,艱難生存下來。心中止不住憐惜她,他俯身,吻去她腮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