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的聲音,飄進了水君柔的耳中,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她眼皮下的眼珠,忽然動了動。
「說什麼相思,說什麼閑愁,我要你醒來,一輩子與我相守!」
迷迷糊糊間,水君柔好像听見花弄影在說話。可是不可能啊,他怎麼會用這樣激烈的語氣呢?她一定是在做夢,所以才會听見他對她說要與她一輩子相守的傻話。
這樣的幻覺太可怕,這樣的誓言太甜蜜,對她沒有情意的花弄影,是不會這樣說的。
她是在做夢,一定是的……
「好,你不醒來是不是?那我就呆在這里,等到你醒來為止!」
她想說好,可是驀然間想起,她身在棲鳳樓內,而棲鳳樓中,火勢蔓延的很厲害啊……
不能,不能,她不能讓花弄影身處險境。
幾乎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水君柔勉強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呼喚︰「閣主……」
見她終于睜開了眼,花弄影欣喜若狂,用力抱緊了她,猶如捧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閣、閣主……」水君柔氣若游絲,終于看清了花弄影的臉。懷中有什麼東西落下,她望過去,攤開在地面的,居然是自己親手所繪的花弄影的肖像。
就像是心底的秘密忽然被揭穿,一時間,她有些羞赧,不知如何面對他才好。
「君柔、君柔、君柔……」花弄影卻緊緊地摟著她,半點也不肯放松。
「閣主?」水君柔有些結巴,想要說些什麼,轉移自己被他踫觸引起的尷尬,「柳姑娘,沒事了吧?」
想來是柳冠絕已經月兌險,而花弄影,對利用她一事于心有愧,所以才來救她的吧?
「我不知道。」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污跡,花弄影回答她。
「不知道?你沒有去救柳姑娘?」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瞪大了眼楮,她難以置信地看他。
「展翹給了我兩個選擇,我沒有辦法同時救你們兩個。」眼前的煙霧逐漸密集,令他看不清道路,火勢凶猛,在向他們接近,花弄影皺緊了眉頭,拾起地上的畫,將水君柔打橫抱起。
水君柔愣愣地盯著花弄影,還沒有從他方才的話中回神。沒有辦法同時救她們兩個,那就是說,他放棄了柳冠絕,選擇了救她。
她抬頭,想要問為什麼,可是觸及花弄影蹙起的眉,再看見將他們層層包圍的濃霧,她明白,即使是他,也迷失了方向。
左肩上的疼痛熱辣辣地傳來,她咬住下唇,忍著疼,不敢在關鍵時刻令他分心。
溫度在漸漸升高,她被熱的頭昏目眩,也能感覺花弄影的氣息逐漸紊亂,腳步也開始踉蹌。
一塊地板自他腳下裂開,透過那個大洞,下一層已經成了火的世界。幸好他及時收腳,帶著她倒向一邊,才擺月兌了踩空墜落火海的命運。
她豈會不知道,自己成了他沉重的負擔?
「閣主——」水君柔將頭貼近他的胸膛,細細出聲,「不要管我了,你先走吧。」
「不,要走,我們一起走。」花弄影的額頭,也是密密的汗珠。
心底因為他的這句話而盈滿感動,眼楮眨了眨,她終于開口問︰「閣主,你為什麼要來救我?」這個問題,她想要知道答案,想要證明,究竟是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花弄影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的頭,更緊地壓在他的胸膛。
耳朵緊貼在他的胸口,听見的是鏗鏘有力的心髒的跳動,接著,是花弄影的話,從她頭頂傳來——
「水君柔,你已經住進我的心里了。」
他的話,說得很含蓄,可是她卻听懂了。眼角有些濕潤,她抬頭,怔怔地看他。
「原諒我,我不該讓你涉險,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花弄影以額頭抵住她的,輕聲低喃著。
水君柔搖頭,想要說些什麼,不料卻被嗆得咳嗽起來。
溫熱的唇,堵住了她的嘴,帶著一絲清涼,舒緩了她的氣息。
她的眼,近距離看著他的,在那雙黑瞳中,實實在在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再是深不可測,不再是蓄意隱藏,帶著呵護,帶著寵溺,溫暖了她的心。
「君柔——」見她臉色好過了些,花弄影停止吻她,復又在她唇畔輕點幾下,「等事情結束了,我們一起回萬花閣,你,和我。好嗎?」
即使眼前煙霧障迷,即使周遭雜音不斷,可是她卻清楚地看見他認真的表情,清晰听見他鄭重的話語。
我們。你,和我。
原以為他不會給她答案,沒有想到他卻在這樣的險境中,作出了一輩子的承諾。
「好。」她回答,心中有說不清的東西在流動,酸酸的,甜甜的,這,就是所謂幸福的感覺嗎?
眼看著花弄影的臉上露出笑容,她還想在說些什麼,不料卻見他頭頂的那根橫梁在火舌的舌忝噬下,帶著燃燒的火星,直直地落下來。
「小心!」她驚恐地叫道,直覺地抬起尚未受傷的右手擋在他的頭頂。
鼻頭被砸斷的聲音響起,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傳來,花弄影匆忙拉下她擋在在他頭頂的手,已經面目全非。他揮手,那根作怪的橫梁被震飛出去,踫上了什麼東西,發出巨大的聲響。
幾縷月光透了進來,給煙霧繚繞的房間增添了幾分亮度。
「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水君柔顫抖著嘴唇,苦中作樂地問花弄影。
「你忍一忍。」眯縫著眼,花弄影月兌下外袍,用力扎緊水君柔已經骨折的手臂。隨後壓低她的頭,緊緊埋在自己的胸前,抱起她,向光亮處迅速移去。
棲鳳樓,在熊熊火勢中,已經搖搖欲墜,濃霧不斷冒出,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閣主……」
盯著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棲鳳樓,水令月冷凝著臉,再撂倒一人,轉頭問悠閑站在一旁看好戲的段步飛︰「閻王,如果我要買展翹的命,你開價多少?」
段步飛笑起來︰「水門主,是別人的話,我要收十成足,但是如果是展翹,我打你八折。」
「為什麼?」
「若是花弄影和水君柔死在棲鳳樓內,花弄影是我的朋友,水君柔也算得上是錯兒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也有理由殺他,不是嗎?那兩折,就當是我出的價錢好了。」
段步飛的聲音,如同從地域中傳出,陰慘慘的。
棲鳳樓內,忽然竄出一道身影,穩穩地停留在樹干之上。
幾乎是同時,棲鳳樓轟然倒塌。
「閣主!」
看清楚了樹上人的樣子,水令月驚喜交加。
段步飛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不可能,不可能!」展翹緊緊地盯著花弄影,「你怎麼可能還活著?」沒有理由的,那麼多數量的硝石火藥,居然還炸不死、燒不死一個花弄影?
「展翹,你這老不死的東西!」花弄影抱著水君柔,臉上沒有了一貫的笑容,只是陰沉地盯著展翹,出言罵道。
「你們閣主,發火了呢。」段步飛對水令月說,心中感慨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花弄影失去控制的模樣。
月光灑落在花弄影的身上,映襯著他半明半暗的臉。
狹長的眼楮眯了起來,露出精光,直刺向展翹。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再對人出言相譏,展翹這次,可是真的惹毛了他。
展翹被花弄影那種目光刺得不寒而栗,後退了幾步,吩咐周圍的人︰「還看什麼,殺了他!」
花弄影勾起嘴角,嘲諷地一笑。但見他伸出右手五指,彎曲成爪,用力向後一拉,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棲鳳僂中的殘垣斷壁、碎瓦焦炭就像是被無形的引力牽引,被拉扯到半空中。
黑鷹堡的眾人被逮住,停滯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