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風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的眼。「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好過一點?」
她眼底的脆弱讓他感到心痛。
芷盈輕輕地閃避他的觸踫,冷淡地道︰「你該走了。」
他的心驀地一沉,「你還是怪我?」
今日的一切不完全是他的過錯,她這樣待他未免太不公道。
「當日在雪峰山上,你親口答應我,絕不傷害師父一根寒毛,如今她卻因為你的緣故長眠地下,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藉口才能說服自己原諒你。」
「那是意外!」他真的不是有意殺她的!
「令尊之死也是意外。」芷盈冷諷道。
他頓時啞口無言。
整個屋子靜了下來,陷入令人尷尬的沉默。
吞下喉間的苦澀,李寧風苦笑道︰「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他不奢求她的原諒,但他希望自己至少有偶爾來探望她的權利。
芷盈沒有回應。
見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李寧風對她的想法了然于心,她目前並不想再見到他。
「那……從此多保重。」臨別之際,他連半句祈求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貪戀地將她的容顏記在心底。
「嗯。」她微微頷首,沒多作表示。
他轉過身,艱辛地舉起腳步,還未走到門口,她忽然喚住了他。「等一下。」
「什麼事?」他的俊顏一亮,回到她身前。
她拿出一個錦盒放在他的手上。「冰蠶煩請你轉交令堂。」
李寧風握緊錦盒,不發一語,泛白的指關節透露出他心底的怒氣。
他萬萬料想不到她真會如此絕情!
「什麼意思?」他極力克制,才能不讓自己的情緒當場爆發。
「沒什麼意思,只是我當初答應過令堂,百日之內必當歸還,如今雖不逾百日,但這冰蠶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留在身邊也是多余。」芷盈聳肩,不將他渾身的怒氣當一回事。
「多余?」听到這個字眼,他不禁大笑起來。「那不正是和我一樣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逃避地別開頭,拒絕與他面對面。
「你連多看我一眼都嫌煩了不是嗎?」
「你……」他自嘲的口吻讓芷盈不得不回頭正視他。
他臉上失意的表情讓她心疼得說不出話。
但她的沉默在李寧風眼中成了默認。
他的確是該離開了,何苦留在這里造成她的困擾呢?
黯然地走向大門,他眷戀地再看她一眼,在心底暗暗與她道別。
再見了,我的摯愛!
花好、月圓、酒醇,實在是一個喝酒賞景的好日子,如果能少了一個喝得爛醉如泥的酒鬼,那就再好不過了。
吳士堯看著喝得酩酊大醉的李寧風,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這個想法。
這小子八百年難得回家一趟,這回竟自己「一個人」主動進家門,他就知道這小子一定受了什麼重大的打擊,不然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舉動?
丙不其然,他才剛走進門,都還沒坐熱,就反常地邀他喝酒。
那陰郁的表情,讓他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結果才一坐定,酒杯都還沒來得及取來,這小子就抱著酒壇子猛灌,看得他當場傻眼。
怎知一連幾天,這家伙天色未暗就開始喝酒,直喝到東方泛魚肚白才肯罷休,然後一醉又醉到日落黃昏。
總而言之,只要他醒著的時候,便抱著酒壇子不放就是。
吳士堯承認自己是個好酒之人,但他並不贊成酗酒,像李寧風這般喝法,照他看來只怕不出三個月,地下又會多出一縷姓李名寧風的幽魂。
本來他以為天下父母心,誰舍得見自己的孩子天天醉成這副德行,伯母多多少少也會出面制止一下。
結果,他發現「天下父母心」對她而言只是一句屁話。
她壓根就不管,說孩子長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能老是束縛著他。
這李家的家教未免也太松了一點吧,像他家那個老頭,動不動就拿著藤條追著他滿園跑。
兩人一樣二十歲,命怎麼會差那麼多?
「這麼喝法,你不怕喝死人呀?」吳士堯一把搶走李寧風手上的第三壇竹葉青,輕搖了下,發現里頭所剩無幾。
不過少看著他一會兒,這小子竟然就干掉了福叔兩壇半的好酒,難怪這些天都沒看見他老人家的身影,大概不曉得躲在哪個角落暗自捶胸頓足吧?
「死?」喝得迷迷糊糊的李寧風偏著頭想了會兒,口齒不清地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又開始了!吳士堯覺得自己已快受不了他。
「你清醒一點!」他拍了拍李寧風的臉頰,期盼能稍稍喚回他的神智。
這小子只要一醉就開始吟詩作對,沒想到他除了打屁裝傻之外,文采倒還不錯。
「醒?」李寧風訕笑兩聲,手舞足蹈地道︰「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錯,是眾人皆醒你獨醉!」吳士堯忙著抓住他搖搖晃晃的身子。
「咦,什麼時候改的?」李寧風奮力地撐開眼皮,堅持要他說個清楚。
這可苦了在一旁陪酒的吳士堯。
要知道照顧一名醉得半死不活的大漢可不是件輕松的差事,況且這幾天折騰下來,他已快筋疲力盡。
奇怪了,他與這個酒鬼不過是朋友之義,為什麼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專落到他頭上?
莫非因為他是個白吃白喝的食客,所以覺得他好欺負?
吳士堯不禁為自己深感不平。
幸好上天總是善待他的,不遠處有一個人影緩緩靠近,他宛如身處在汪洋之中載浮載沉的人看見了浮木般,欣喜非常,簡直想大喊救命了。
結果來人竟是那位不知「父母心」為何物的秦月珊,吳士堯月兌離苦海的希望當場破滅。
「士堯,這些天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她慈愛地拍拍他的肩膀。
吳士堯不敢置信地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產生幻听了。他剛剛听見什麼來著?伯母教他去休息耶!
「您說什麼?麻煩您再說一次。」
喔,可憐的孩子,八成是累慘了,才會連話都听不清楚。秦月珊和善地將自己的話重復了一次。
但是,當吳士堯同一個問題問了三次的時候,她的耐心已然盡失,一記獅子吼當場將他吼離十萬八千里遠。
李寧風被她的吼聲驚醒,只見他醉眼迷茫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秦月珊不悅地重復。「我才想問你發生什麼事,你倒反問起我來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人間慘事,能讓你整天這般半醒半醉?」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他又自顧自地吟起詩來。
「夠了,死小子!老娘再怎麼說也養了你二十年,你這種小把戲,唬唬士堯還可以,想唬我還早得很,你身上有幾根毛,我還不曉得嗎?」她氣得揪起李寧風的耳朵。
「娘,好疼呀!」他捂著耳朵哀號,頓時清醒三分。
「你也曉得疼呀?看你天天醉成這副德行,為娘的就不心疼嗎?」風兒會變成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八成和盈盈丫頭有關。
唉,「情」之一字確實害人不淺呀!
「醉……有什麼不好,醉了就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抱起酒壇子,他猛地又灌了好大一口酒。
「風兒,你想忘了的人該不會是盈盈丫頭吧?」
李寧風沒有回話,酒愈喝愈猛,不一會兒,酒壇子又空了。
「娘有種藥可以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你想不想試試?」秦月珊在他的耳旁輕聲地問道,晶亮的美眸中明顯的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