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門板傳來篤篤的急叩聲。
他匆忙地整衣步出外廳,一開了門,意外地發現竟是負責服侍花裟衣的阿鑾。
花裟衣原是任翱的師弟衛擎天之妻,但就在不久前,為了某個不可告人的原
因,他遠至江南接回已經身懷六甲的裟衣,並特地安排她住進了恰君樓,為的就是讓她安心養胎。
「這麼晚了,你為何下留在恰君樓伺候小姐,卻跑來這里?」
阿鑾急聲應道︰「任公子,我就是來告訴你,小姐她……她下午不小心摔了一跤,身體好像不舒服--」
「該死!怎麼不早說!快,帶我過去。」任翱走沒兩步,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掉頭。「等等。」
沖人內廳,來到仍然沉睡?間的凝岫身畔,然後匆匆抓起那一床毛氈,蓋住那小小身軀之後,他才毅然轉身趕往恰君樓。
任翱坐在一旁,望著在床上沉睡的花裟衣,思緒悄然地飛揚。
此時此刻,也有個女子睡在他的楊上……只不過,他不能陪伴她。
裟衣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再經這麼一摔,整個人昏昏沉沈的,著實虛弱得讓人擔心。
終于等到她蘇醒了--
「怎麼樣?裟衣,你還好吧?你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任翱關心備至。
「我沒事了。」臉色略顯蒼白的花裟衣撐著起身。「任大哥,你……一直在這兒?」
他嗯了聲,才淡淡地說︰「現在看見你沒事了就好。」
「任大哥……」花裟衣感動得頻頻拭淚。「你對我實在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
「快別這樣子說,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可是……」
「現在你可是有身孕的人,照顧好身子最要緊。」
花裟衣下意識地輕撫著自己微隆的月復部,眼淚卻更是止不住了。「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啊!」
他閉了閉眼,努力調勻呼息,然後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般開口道︰「裟衣,嫁給我吧!」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凝岫整個人嚇得從楊上彈跳了起來。
她、她睡著了,那他--
不過,她很快地發現自己依然衣衫完整,可見昨晚沒有穿幫,便放下心來。
只是,他人呢?
問了府里的人都說不知道,就連小嫵也是吞吞吐吐了大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的人就這麼消失了?
凝岫忽然覺得好奇怪,原本總覺得那個人的存在是種威脅,可是今兒個他到底去哪兒了?為何不吭一聲就出門了?一整天下來,絲毫提下起勁兒的凝岫,想這些問題想得頭痛。
直到,他的身影乍現--
「你回來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一股腦兒地沖上前,推開了旁人,興奮得像枝上麻雀,直接就往他懷里撞去。「你去哪兒?你知道嗎?我到處問人,也一直在想,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去哪兒了。」
任翱著實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怔愣住。
發現周遭的家丁都瞠目以對時,他尷尬地想推去黏在身上的小人兒;可是才拉起她,對上那張殷切且布滿紅雲的小臉蛋,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下。
不行!罷剛離開「恰君樓」時,他不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徹底解決自己與她的糾葛?為了保護花裟衣,他非得這麼做不可……
他一臉冷漠無情地將那具熱情的身軀給拉開,甩袖道︰「我去哪兒,無須向你報備吧?你只管盡好本分就是了!」
「啊?」凝岫倒抽了口氣,這才警覺到方才自己的舉動。她、她……怎麼會干那種事?投懷送抱?
可現在他那冶峻的態度,著實狠狠地刺了她一刀。
「你當然不必報備,我不過是怕你出門被野狼給叼了,還是讓土匪給劫了,到時候自個兒就領不到薪俸了!」氣呼呼地吼畢,她便甩頭離去。
耶?這膽大包天的「小子」敢這樣詛咒主子?
在眾家丁的抽氣聲中,任翱搖頭輕嘆。這丫頭……高深莫測的笑容中,同時飽含著許多無奈。
「他混帳!自以為了不起,其實簡直是可惡透頂……」又到了凝岫沖到小嫵房里的時刻。
小嫵端坐案前,手執繡針,巧妙靈活地穿梭在一幅鴛鴦圖上,嘴里不時輕聲附和著她的話。「是……他殺千刀……嗯,他該死……」
一來一往,一針一線的……然後,小嫵對著快完成的作品笑了。嗯,這次自己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抬頭望了眼那唇干舌燥又開始猛咽口水的凝岫,小手往幾上一指。「喏,菊花茶擱那兒。」
菊花茶降火氣,是每回凝岫上她這兒的必備物品。
大口灌完之後,抹去嘴上余漬,凝岫可發覺不對勁了。「喂,我是在罵你哥哥欸?」
「我听見了呀,又有哪一次不是這樣?」
她啊,是早巳習慣,也麻痹了;只不過,這一回似乎還多了什麼?
她忽然瞧見了凝岫泛紅的眼眶。「你為了我哥……掉淚?」
「我哪有?根本是被你的茶給燻的。」凝岫吸著鼻子,很不情願地說。「就算是,也是被那混球給氣哭的!」
「其實我听了也不覺得怎麼樣,應該是你……你自己太在意我哥了。凝姊,你會不會真的愛上他了?」
「我?我愛……愛他?哈!」凝岫極為不自然地說。「就算你知道我心情不好,也用不著說這種笑話來逗人。」
看著那張倔強的小臉,小嫵搖了搖頭,忽然像下了什麼決定似地認真說道︰
「凝姊,你還是回去吧!別浪費時間在我哥身上,沒用的,因為……」
「因為什麼?」
「也許我是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你知道我哥為什麼退了你的親事嗎?那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花裟衣。」
ㄏㄡ!終于逮著了喔?「那、那、那個花裟衣是、是誰?她……很漂亮嗎?」
凝岫顫著聲音,拿至唇邊的杯子也跟著咯咯直響……
「沒茶了啦。」小嫵取下那只可能會被凝岫牙齒啃碎的瓷杯,才無可奈何地接口道︰「花姊姊,原本是我們家近鄰,不但人長得美,性情又溫柔,和我哥也算是青梅竹馬,但是前些年花家卻忽然搬走,我已經好久沒見過花姊姊的人。不過前些日子,我哥去了趟江南,回來時就帶著花姊姊了……」
停頓後,小嫵有些擔心地望著凝岫,才又開口道︰「而且我哥還說……他要娶花姊姊。我曾問他原因,而我哥只是說他有非娶不可的理由,所以……」
「所以,他才把親事給退了?」凝岫整個人像從蒸籠冒出來似地全身冒煙。
嘆了口氣,小嫵好言相勸。「我了解我哥的性子,既然是他已經決定了的事,那麼他就不會輕易變卦。所以你還是趁早離開這里,成全了他們,也讓你重新過自己的生活--欸,凝姊姊,你別走呀!」
凝岫二話不說便往外頭走去,她愈走愈快,最後還是用奔跑的,一心只想快速離開小嫵這兒。
她討厭听見這些話,那會讓她心頭一陣刺痛,痛得快受不住……
什麼叫非娶不可的理由?一向罵任翱罵得挺順口的她,腦子忽然一片空洞,什麼也罵不出口。
她只覺得臉頰熱熱癢癢的,伸手一模,手心卻沾上了濕濕的淚水。
嗚……真的哭了,她這會兒是真的哭了……
難道自己就這樣子算了?然後就像小嫵所說的,成全他去和別人幸福快樂?
不!凝岫擰緊了小拳頭,她就是不服輸!
要成全他們,那也必須是在她將他一腳踹掉之後的事。
她一定得想個法子扳回局面--
非娶不可的理由?到底是什麼理由?從現在起,它成了凝岫最急于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