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娜和他認識的所有女人都不同。雖然她雙目失明了,然而,經過相處和逐漸的熟悉了解之後,那已不再是個障礙,他慢慢能夠適應了。雖然,他從沒有停止過後悔,但畢竟是接受下。盡避一開始笨手笨腳,但後來也學會了處理各種問題,例如,如何將東西歸回原位,怎麼引路,什麼時機該伸出援手,這些事一經熟悉,便也習慣成自然了。
丹娜的確讓他人感驚奇,盡避她活在一個幽暗的世界中,卻比明眼人看得更真確,她是個不平凡的女人。雖然,伯奇理智上一再地警告自己,不該擁有她的,但身體卻總是不听使喚,就象現在一樣。
藍蒂正在廚房里忙著,菲利剛剛才走。然而之前他們才吵過一架,伯奇責備菲利于取子求、貪得無厭,而菲利則宣稱自己是看著丹娜長大的,要伯奇別再來打擾丹娜。丹娜為了工作順利進行,終于出面調停,並先把伯奇支開。
他百般不願意地留她和菲利獨處,這個攝影師老是對她動手動腳,雖然他明知那是工作上的需要,而康菲利也不過是她的普通朋友罷了,然而,伯奇還是感到深惡痛絕。
如今菲利雖然走了,他的苦惱不安卻不曾稍減。望著眼前這女人,他不禁竭力想找出原因,究竟她有什麼難解的特質,競能讓他打破一貫的生活秩序,留在這里不走。
那絕不是僅僅是因為她美麗的外貌。再美麗的女人,他只要一通電話便能喚到眼前來。不過,丹娜讓人深系于心的絕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微笑,她歪頭傾听的模樣,她受到驚嚇雙唇微張的神情。那是一股無法言喻的特有靈氣。
然而,究竟他要提醒自己多少次呢?她根本不是他要的那一型。
他應該拿起話筒,打電話找那些老練世故的女人,至少她們了解游戲規則,時候一到,她會樂得接受珠寶鑽戒,毫發無傷地道別離去。
丹娜卻不可能懂得這一套,她永遠也不會了解,珠寶鑽戒派上用場的時刻。他會傷害她的。每思及此,他便滿腔悔恨,然而,卻又無可救藥地離不開她。
伯奇將手上的簡報揉成一團,暗罵一聲後丟到身旁。他走到屋子中央,發現丹娜停住琴聲。
「伯奇,怎麼了嗎?」她可以感覺得出他的情緒,甚至在他自己發覺之前。這麼有直覺能力的女人,一定會是個好情人的。
「伯奇?」
他听出她的擔憂,不敢看她,只說道︰「有點心煩而已丹娜,你繼續你的故事吧!我出去走走。」
「我和凱絲也去!」
「不!」三周以來,他一直克制自己,幾乎不曾踫過她。今晚,他無法這麼冷靜。「有些事我得一個人想想!」
沒等她回答,他已經跨步通過廚房,庭院是一片漆黑寧靜。
「馬先生,事情有點棘手是嗎?」
藍蒂一晚上都在廚房里忙著,她如何稱呼他完全依心情而定,稱馬先生時通常都帶點嘲諷的味道。
「你到底是誰?到底要我怎麼樣??他厲聲責問道。
「我以為你現在早該知道了!」她兩手插在腰後,肩膀往後縮著。「我是丹娜從街上拾回來的女人,我只要她快樂。」
「你覺得我可以讓他快樂?」
「這我還不敢說,不過我認為你是最有希望的一個。」
「我無法給丹娜所需的一切。」
「沒人要你永遠陪她,有時候,片刻的價值抵得上永恆,短暫的歡愉便值得終生回味。凱絲證明了這點。」她聳聳肩,露齒一笑︰「搞不好,你會情願當傻瓜堅持下去。就拿我來說吧,十年後我還會一樣陪在丹娜身邊。」
伯奇也露著牙輕笑,只是笑得並不開心。「你那女惡棍的面孔倒是變幻自如!」
「視情況需要罷了!」
「你究竟是什麼身分?怎麼會遇上丹娜的?」
「說來話長。」
藍蒂走到酒櫃前,取出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倒了一大杯遞給他,「听完這些故事之前,最好先喝杯酒。」
兩人在桌邊坐定,望著丹娜坐在拱道,像一幅完美的藝術作品。伯奇仔細聆听著藍蒂訴說丹娜童年悲慘的故事,故事里充滿偏見、仇恨和丑陋的驕傲。然而,在丹娜理當滿腔仇恨的時候,她卻依然心存體恤。
「這便是她九歲到十八歲的生活。」藍蒂總結丹娜童年的遭遇。「戴伊瑪恨不得象古時候對待瘋子一樣地把她關起來。」
「她母親呢?」伯奇一手緊緊握著杯子問道,「她一定會保護自己的孩子吧?」
「艾娃人很好,就是太軟弱了。戴亨利象疼愛自己孩子似地疼愛這個妻子。他過世後.伊瑪當家做主,艾娃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雖然伊瑪沒讓丹娜受列任何身體上的虐待,但是她在情感上的折磨卻令人難以招架。這也是丹娜後來終于受不了的原因。」
她停了一下又說︰「那是發生在戴家位于亞特蘭大的住宅,有一回,難得那老太婆出門購物,丹娜便趁機逃了出來。你能想象那需要多大勇氣嗎?一個既沒出過門。也沒上過學的經年象囚犯一樣被關在家里的盲童,竟不顧—切地走入亞特蘭大這個都市叢林!」
藍蒂拼命點頭。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在門。「她當時在哭,靜靜地流著眼淚,渾身髒兮兮的,老天!她不知跌倒了多少次,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何去何從,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不過盡避衣服很髒,仍看得出是很好的衣服,我一發現她蜷著身子躲在路邊,就認為一定是和男朋友吵架的富家干金,逃到貧民區來尋樂解悶罷了。」
藍蒂若有所思地說︰「當時我自己正是麻煩純身,相形之下,不免覺得她愚蠢得可以,本想停下腳步挖苦她一番.但後來卻留下來幫她,準知丹娜卻幫了我更多。她撇開自己的不幸,專注地听我傾訴,後來,她還為我安排了以往根本不可能想象到的生活。對她而言,我不是個陌生人,而且有可能是個吸毒者、小偷,或是殺人凶手。然而,也許是基于她神奇的第六感,她開始便對我完全地信任,不但讓我受教育,還為我肚里的孩子提供了一個舒適的家。」
「所以你以這些當回報?」伯奇比比手勢,指著廚房和她手邊的工作。
藍蒂搖搖頭道︰「不,我沒有在回報什麼!做這些事只是因為我想做,這是我喜歡的工作。」
卑道上的丹娜放下吉他,和凱絲談笑,一頭金發象閃爍的絲綢披在肩上。
「所以你陪她去瑞典瀆書,」他雖對藍蒂說話,眼楮卻盯著丹娜看。「然後回喬治亞。你既然受了教育,一定能找個工作,為什麼還留著不走?」
「我為什麼要走?還有誰能象丹娜這樣子對我?她把一個大著肚子的黑人女孩從混亂的黑街帶了回來,讓她有機會成為—個淑女,還給凱絲提供了一個比我們都幸運的生活環境。有個人這麼對你,你還會想走嗎?」
伯奇聳聳肩,略過她的問題反問︰「凱絲的爸爸呢?」
「他根本不曉得這回事,我發現自己懷孕之前他就走了。我當時認為自己是在戀愛,但他卻只是一時沖動罷了。不過有段時間,我的確深愛著他,看開一點想,我總當成這是他的損失。」
丹娜兩只手從後面環擁著凱絲,正在教她彈琴。伯奇將視線轉回來,微眯著眼盯著藍蒂問︰「想想你自己和那壞蛋的那段經驗,為什麼還要丹娜步你的後塵?」
「不如此做,情況只會更糟。」藍蒂不假思索地答道。她只對伯奇有幾分信任,這個信念在她心目中卻是堅定不移。「她不再跟外界接觸,把自己關了起來,象個隱士一樣。這正好稱了戴伊瑪那老巫婆的心!」藍蒂說到最後這句,烏黑的眸子燒著熊熊怒火。「那不是勇氣的問題,而是她天生就羞怯內向,再加上環境使然,才會愈來愈糟。丹娜需要有個人帶她重新走回生活,免得她一步步封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