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以為朕是個笨人,這些官場中的齷齪之事朕會不懂嗎?別裝出一副好像清白無辜的樣子,你們在朝為官的人,有幾人不是踩著別人的尸首爬上來的?朕不計較過去,要的是你們現在的忠心,誰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手腳,朕絕不會輕饒了他!」
侍衛長被說得臉紅,急忙低頭道︰「是,微臣明白,這就回信給王大人,請他徹查。」
「不是『請』他,是朕命他必須徹查!三日內給朕回復。」
微微呼出口氣,皇甫夕將目光投向窗外。
他還有一個困惑沒有解開。
當年離開藏書樓之後,他深思了一夜,主動向皇兄要求接受出使海外四國的使命。這讓皇兄非常的驚喜。而誰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性情轉變,更想不到這轉變是因為一個女孩。
唐可怡對他的那份全心信賴,讓他汗顏自己過去散漫的行徑。他需要換一個環境仔細思考自己人生的意義。
出海那天,他見到來為自己送行的二姊,找了個機會他曾請托她,關于唐可怡的事,他希望二姊能避開別人耳目,將她從宮中帶出,留在公主府,等候他回來。
長樂公主很是驚訝,但也滿口答應了。
但就在他出海之後一個月,二姊的飛鴿傳書送到,說唐可怡婉拒了他的安排,一定要留在宮中。在二姊的信中除了對他的歉意之外,還有對唐可怡人品的質疑,說她可能是想坐地起價,以企圖更好的未來。
他不大相信二姊的懷疑,本想等自己回來時親自問唐可怡,但是出使之路漫長而艱難,整整一年他才回國,之後,恰逢邊境戰事驟起,他請纓參戰,一戰,又是兩年。
在邊關的第二年,算算日子,她已經過了十八,該出宮了吧?也許還嫁了人,有了孩子?她的相公若知道她不是完璧之身,會善待她嗎?
起先是擔心她的日子不能一帆風順,按照她想的那種平靜慢慢度過。然後,就開始胡思亂想,如果她真的成了別人的女人,她會像對他那樣溫柔體貼地照顧著另一個男人……每想到這里,就像針扎般痛,恨不得立時找人發一場火。多可笑,曾經女人們匍匐在他面前,求他愛她們,他不屑一顧,如今,為了一個渺小如草芥的女孩,他卻心神不寧。
于是,他寫了一出傀儡戲,就是那出「抱柱之信」
為何故心神不寧?落月滿荷塘,碎了魂神。終知這一場如夢如幻,卻難拾,幻影痴心。痴了心,動了情,只怕伊人不見,天地冥冥,形銷骨立,一人伶仃。
這是戲詞,也是他的心聲。
戲文每唱一次,他就勸自己︰忘了她,斷了這份情。
但是每每想忘掉,卻記得更深,思念更重。
初回皇宮繼承皇位的時候,他無端地恨起那片梔子花樹,因為一切的緣起都與梔子花樹有關。
若不是那日走到樹下,貪戀那片花香而懶散地睡倒在那里,就不會和她相遇。
若不是因為那日喝了玉樓春,被梔子花香燻昏了頭,他也不會在她意識迷離之時佔有了她。若沒有梔子花,便沒有了這一切,也就不會有日後他的獨自神傷。所以這梔子花,乃是罪魁。他下令砍掉所有宮內的梔子花,心情卻沒有得到半點排解,直到知道她原來還在他身邊的消息之後,他恍然大悟,原來他心底一直都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沒有消失過——要她!要她留在他身邊!這就是他當年佔她清白的根本原因。
只是游戲紅塵,向來玩慣了的他,卻一直以為這次只是不小心玩過了頭而已。四年了!原來他也有真情,可以深埋四年,埋而不死,斷而不絕……
唐可怡一晚上都在想著如何能救弟弟,又不打擾到皇甫夕?原本她很需要遇到一個像皇甫夕這樣有點權勢的人,幫忙自己的人,而神捕營應該和刑部有點關系的。但偏偏她現在是個逃妃,而皇甫夕說過,他這次出來就是為了追捕她這個逃妃的。
原本就不能被他知道她的身份,更何況,她不能拉他下水。
終于給母親洗完衣服,返回客棧的時候,她看到兩名年輕書生正和店老板央告著,「讓我們住下吧,趕了一天的路,我們都累得抬不起腿了,那兩家客棧又都住得滿滿的,說是連只耗子都住不下了。」
老板為難的攤攤手,「沒辦法,來了個大主顧,一定要包下小店。」
唐可怡听了一下就明白了,因為皇甫夕包下了這里,其它客人只好去另外兩間。客棧住宿,導致那兩間客棧也爆滿。可是皇甫夕做事怎麼這樣霸道,他一個人住幾間上房還不行嗎?為什麼非要連人家整間店都包下?
她低著頭往里走,掌櫃的立刻笑臉相迎,「姑娘回來啦?以後洗衣服這件事就交給店里的小二做吧,何必勞煩姑娘親自動手?」
「不必了,我能行。」店家過份親熱的態度讓她很不適應。她知道這是因為對方看到了皇甫夕對自己那樣親近之後的關系。
那兩名書生看到她,又听到掌櫃的話,立刻眼楮大亮,對她急急說道︰「姑娘您就是住在這店里的客人嗎?麻煩通融一下,讓給我們一個小的單間就好。我們這一路趕得真的很辛苦,明日一早還要往東都趕。」
「你們要去東都啊?」她低著頭,順口答話。
其中一名書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今科科舉就要開始了,我們要趕著去赴考。」
「科舉?」這才讓她恍然想起,因為今年是新帝登基之年,按照東岳的規矩,是應該召開一次大考,為朝廷選拔賢能新秀。
「姑娘,幫個忙吧。」
兩人攔在唐可怡身前,讓她非常為難,她不能答應他們什麼,因為這客棧不是她包下的,但她又很同情他們的處境。天都黑了,在這座小小的縣城里,他們的確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就在這時,客棧樓上傳來皇甫夕冷厲嚴峻的聲音,「誰再擋在她面前,我要他明日就入刑部問話!」
那兩個書生嚇了一跳,側開身讓出一條路來,同時抬頭看著樓上負手而立、面色鐵青的男人。雖然只是粗略一瞥,他們便知道這名年紀很輕卻氣勢逼人的男人,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
「小怡,上來。」皇甫夕再丟下一個命令。
唐可怡想拒絕,「太晚了,我要去陪我娘……」
「要我下去拉妳嗎?」他露出一個微笑。
這微笑莫名的看得她暗暗害怕,總覺得笑容背後是一種難以捉模的詭異力量。她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樓,覺得身後掌櫃的和那兩名文人都用刺目的眼光盯著她。但皇甫夕的眼中好像除了她,誰也沒有看見,將她徑自拉入房中。
必上門,奪過她手中的木桶,他將她攬入懷中,貪婪地奪取她的呼吸和醇香的氣息。
她嚶嚀出聲,卻沒忘了自己的身份,當他的手指緊扣住她的腰肢時,她不安地掙扎著,「別……」
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于是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放心,我不會在這里強要了妳,只是想抱一抱妳而已。」
又是抱她。
他似乎喜歡用「抱她」這個要求做為掩飾真實目的的幌子,他真正想從她這里得到的,卻遠遠不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可她沒有抗拒了,忐忑不安地接受他的擁抱,暗自思忖著若是他還有更進一步的親熱行為,她一定要推開他。四年前的那一夜沒有人知道,也算是過去了,而現在,她是逃妃,他是捕快,若是他們再做下這樣的事情,就是大逆不道,他必然會有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