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找個雛兒替青霞去,即掩了青霞這事兒,又應了耿大帥那邊,到了七月七就說青霞已經被大帥的客人梳攏過了,誰敢說個不字。」
「咳,這我也想過了,可咱這園子里除了十三四歲的小泵娘,哪兒有黃花大閨女呀,還得差不多點兒的,現在出去找又不趕趟,再說找誰也怕漏了風聲。」
沉吟了好半響,肖老板一拍大腿坐起身來,「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誰?」
「玉瑛。」
「誰?!」周大娘只覺得憑空響了個霹雷,差點兒一頭栽下床去。
「玉瑛?玉瑛是個瘋子呀。」她錯愕地望著肖老板,「不行,絕對不行,她都這個樣子了,哪能……」
肖老板厲聲道:「那你說,你說該怎麼辦。」
周大娘瑟縮了一下。
肖老板口氣轉柔︰「我也知道,那孩子病成那樣你舍不得她再受委屈,可這幾年要不是咱們養著她,只怕她不餓死也被人給打死了。咱們對她也真是仁至義盡了,你想想,現在也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再說,這事兒也只有用她才不會漏風聲。」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了,龐師爺不是說讓青霞裝作喝醉嗎?咱們干脆給玉瑛喝下迷藥,用被子包好放在車座底下,叫青霞也坐在車里,進府的時候想辦法讓青霞照個面,抬人進去的時候也別讓那四個小丫頭看見,四更天再去把人換出來,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除了冷月和虎子給的東西,玉瑛是什麼都不吃的。」周大娘沉吟著道。
「傻娘們兒,迷香是干什麼用的?!」
「可最麻煩的是萬一客人發現了呢?」
「嗨,別讓人發現唄,明晚在屋子里面用上點兒銷魂,再給玉瑛喂上點兒迷魂醉,讓他一進屋魂兒就飛了,還顧得上看臉兒嗎?對了,把屋里面的能照亮的東西都收走,他就是想看也看不成,四更天讓青霞進去,反正讓青霞使出渾身解數,別讓他起疑心就是了。」
周大娘呆呆地坐在床邊,半響才說︰「要是用銷魂的話……不如殺只公雞讓青霞拿著雞冠就好。」
「嗤。」肖老板冷哼一聲,「你又不是沒用過這法子,要是這會兒能用你還至于愁成這樣?要是那客人是個沒經過幾回人事的青澀小子倒還能糊弄過去,可要是個老手,還能瞞得住嗎?大帥點名邀青霞去伺候,再說從龐師爺的口氣里也能听得出來,這客人可非同一般,大帥都得盡心巴結,咱們惹得起嗎?!只有用這李代桃僵之計才能糊弄過去.即使有個萬一,玉瑛也是個雛兒,他要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可玉瑛她身體那麼弱,要是下了迷魂醉還不給弄壞了?」
「咳,那也是沒辦法,幫咱們逃過這一劫,咱們養她一輩子也就是了。」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妥。玉瑛這瘋病,要是用了藥誰知道會出什麼事,萬一要是把那客人傷了咱們不是更吃不了兜著走嗎。」
「這倒也是,那這樣吧,明天只下迷藥。」
那天晚上我興奮得難以入睡,渾然不覺一項陰謀正圍繞著我實施。畢竟,兩年以來已經很少有人記得我了,人人都對我失去了戒心,當我不存在一樣。若不是前幾天青霞害我,只怕沒幾個人記得尋芳園還有個瘋子叫做玉瑛吧。
我靜靜地看著地上映著的窗影在慢慢移動,心里計算著時辰︰三更天二刻以後,客人該走的走了,該留的留了,周大娘和丫頭、廚子、打雜的一眾人等也都該休息了。四更天,尋芳園最靜的時候,也就是我該走的時候了。我沒告訴月姨,但我想她是知道的。我听見兩個小廝談論虎子哥這幾日沒在房里睡,算來應該是從她給我那包首飾時起。也好,有虎子哥照應,一路上會安全一些。
我就要看見她了,我那同胞而生的姐姐,她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嗎?見了我她會吃驚成什麼樣子呀。我禁不住嗤嗤低笑。可是,可是我走了以後,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驀地,酸酸的,有什麼東西像線一樣纏在我的心上,那就是失落嗎?淡淡的,從我心底升起,壓在我心上,讓我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想得過于專注,以至于沒看見窗外鬼鬼祟祟的黑影。等我警覺情況不對時,我已昏沉沉地使不出半分力氣。
「天哪,她怎麼這麼髒,這麼臭。」周大娘高挽著雙袖,頸背上一片汗濕。她將木盆中的玉瑛撈起放在屏風後面。「劉嫂,再換一盆水。」
周大娘從匣中取出香花撒在水里,那清幽幽的花香被水的熱氣蒸出來。清風吹過,驅散了屋中的臭氣,也將花香彌漫到各個角落。
周大娘癱坐在地上拭汗,哀嘆自己命苦,已經五更天了,她還像個老媽子,給這個髒污至極的瘋丫頭洗澡。
她搖頭輕嘆一口氣。遠遠地,一聲嘹亮的雞啼,全城一下子蘇醒過來,此起彼伏的雞啼過後,她听見吱嘎嘎開門的聲音,然後是獨輪車在石板路上碾過的聲音和腳步在石板路上踏過的聲音。
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清晨了?這樣的清風,這樣的晨光。驀地,一縷辛酸一縷柔情涌入她心里。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兒,若不是有這樣的際遇,她也應該是個慈祥善良勤勞的小熬人吧,也許有個丈夫,也許有兒有女,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扯動唇角,冷冷地一笑,她也不是天生就這樣冷心冷血的人哪。
她搖搖頭,晃去不該有的想法。她這樣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麼好想的,認命吧。
她撐起身子,將玉瑛放入木桶中,抓過一只手,她拿著沾了洋皂的絲瓜巾仔細給她擦洗。
門輕輕地開了,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肖老板毫不避諱地走到木桶邊。
玉瑛仰頭靠在桶沿上,白玉一般的臉半掩在濕漉漉的頭發下面。
「呀!」肖老板伸手拂去她臉上凌亂的長發,然後倒吸一口氣,「天哪,她居然……」
周大娘抬頭看去也倒吸了一口氣。她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迎向肖老板探問的目光,絲瓜巾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她搖搖頭示意自己也是才看見,「累死我了,我還沒來得及看。」她托起玉瑛的臉仔細打量。
「撿到寶了,如果眼楮像花魂……」肖老板的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顫抖。
周大娘戒備地回身掃了他一眼,「不行,最少得養一年,她根本沒怎麼發育,瘦弱得像個孩子。」
「這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不然你還有什麼辦法?」肖老板話音一轉,「她娘死那年她有十四了吧,那她今年快十七了,也不小了,辦完這事……」
「少打她主意。這件事完了,我就養她一輩子,別人休想再沾她。」
「哦?」肖老板邪笑著,表示懷疑。
「天下居然有這樣的美人兒,只可惜是個瘋子。不過,就算是個瘋子,也能給你賺很多的錢吧。」
「你出去,我現在不想听。」
周大娘將他推出門外,扣上門拴。肖老板輕扣幾下門,見她不應,便訕訕地走了。
周大娘轉過身來,靠在門上呆了好一會兒才走到木桶邊,怔怔地看著玉瑛的臉。
她輕輕地為玉瑛擦洗。
這孩子畢竟是她看著出生、看著長大的,那時她還小小的,將她那柔軟的小身體抱在懷中時她何嘗沒想過,這要是自己的孩子該有多好。
「玉瑛,大娘也是沒辦法,幫大娘度過這一關,大娘就劃花你的臉,養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