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午夜夢回之際,總是想起那張俊朗的臉,那若有似無的笑意。是,這人是天之驕子,怎麼可能了解他們的苦?不過就是來招惹一番,然後揮袖離去。是她傻,不該相信這麼好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那夜,又是在高熱中醒來,難受得像是躺臥在熊熊烈火中。她的額頭、里衣都濕了,一翻開被子下床,被涼風一吹,卻又冷得直發抖;想到桌前倒杯水喝,卻是連起身走過去的力氣都沒有,扶著床沿直喘息。
就在這時候,她察覺房里有人。那人就站在床邊,一個黑影,清清楚楚。
當下她全身寒毛直豎,心兒跳得好快好猛。
強忍著恐懼,羊潔顫抖的手往里床模,直至模到了枕下一直藏著,以防萬一的剪刀——
黑影往這邊跨了一步。羊潔出其不意地突然起身,素手揚起,剪刀鋒利的刀在月光下閃了閃寒光!
啷!
下一瞬間,她的手腕被扣住,剪刀落地,然後她的嘴兒被掩住了。
「別叫,是我。」嗓音低低的,還帶著一絲笑意,「好凶的姑娘。小心點哪,刀劍無眼,那把剪刀可真利的樣子。」
那調侃的語氣、滿不在乎的調調、那身材、那雙眼眸……可不就是失蹤經月的小王爺雁永湛嗎?
突如其來的驚嚇、生病的苦、這陣子以來的失望、疲憊,以及說也說不上來的委屈,洶涌而至。被掩著嘴的她,只露出一雙杏眼,眨啊眨的,眨出了晶瑩的淚。
一顆,又一顆……在回神之際,她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淚珠滾滾直落。
「怎麼了?我嚇著你了?」饒是一向篤定自若的小王爺,這下子也手足無措起來,「你別哭呀,到底怎麼回事?」
「你、你、你出去……你走……」她哽咽得口齒都不清了。
「你哭成這樣,我怎麼走?」雁永湛說著,下一瞬間,他已經張臂擁住了哭得淚人兒似的她。
羊潔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只覺得好委屈好委屈,就是心酸鼻酸,眼淚不听使喚地一直掉。哭得頭暈眼花,連雁永湛已經坐在床沿,自己被抱坐在人家的腿上都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地直哭,哭得雁永湛的肩頭濕了一大片。
他一直擁著她。就像日照雪融一樣自然,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背,還低頭輕輕吻著她的眉額,她濕濕的小臉,然後……是她哭得顫抖的紅唇。
「噓,乖,別哭了。」他在她唇間輕哄著,又誘導她輕啟櫻唇,深深的吻她,吮她的小舌,侵佔她的甜蜜。
羊潔真的暈了。她哭得頭昏腦脹之際,又被一個男人這麼大膽放肆地輕薄,病中虛弱的她無力掙扎,只能伏在那堅硬的肩上細細喘息。
她竟是在撒嬌哪!身為長姊,太早就肩負家中重任的她,從來沒撒過嬌;竟然,在這樣一個偉岸尊貴的公子懷里,變回一個小女娃,又哭又鬧的!
雁永湛就像個大哥哥,好生勸慰,溫柔誘哄著︰只不過,哪有哥哥這麼輕薄妹妹的?羊潔頭更暈了,整個人像騰雲駕霧一般,全身無力。
「真可憐,還發著燒呢。有沒有請大夫看過?吃了藥沒?」他在她耳邊親匿私語著,「怎麼我才上京幾天,你就病成這樣了?」
「什麼才幾天,你明明……」本來撐起身子要說話,但手腳一陣無力,她軟綿綿地又被摟回男人懷里,虛弱得連話都講不完。
「真是,不知道你怎麼拖著那幾個毛頭小表撐到現在的。」雁永湛轉頭,略略提高嗓門,對門外朗聲說︰「朱石,你去府里請何先生,把常用的風寒藥材揀一揀,全帶過來。是,現在就去。我在這兒等著。」
發現護衛朱石人就在門外,羊潔羞得渾身發燙,把小臉藏在他頸側,大氣都不敢出。
雁永湛也不在意,摟著嬌軟的姑娘,輕哄,「乖乖的,等會兒讓大夫看過,吃了藥,就會好多了。別哭。」
「我沒有哭。」濃濃鼻音回道。
「好,你沒哭,剛剛只是房里漏水,漏得我肩頭都濕了一大片。」
羊潔破涕為笑,「哪有漏水?」
「不就是這兒嗎?」雁永湛低下頭,輕吻了吻她的眼皮,她潮濕的長睫。羊潔羞得緊閉著眼,根本不敢看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
眼兒酸澀,全身無力,他的懷抱又好溫暖,沒多久,她又倦極睡去。
是夢吧!這麼美的夢境,她還想要待久一點。明天,明天再清醒面對磨人的現實、辛苦的一切。今夜,就讓她作一個長長的美夢,夢中有人溫柔照顧她,有人心疼她,有人願意讓她撒嬌,讓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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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沒幾個時辰,羊潔就被藥香給喚醒。
睜眼發現紅日滿窗,已經是早晨了。她翻過身,看到簡單到幾乎是家徒四壁的房里,有個人正蹲在紅泥小火爐前。爐上架著藥甕,陣陣藥香就是從那兒傳過來的。
羊潔眨了眨眼。她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她盯著那個專注扇著爐火的背影。很像雁永湛,但怎麼可能呢?小王爺在烹藥?不是發夢,還能是什麼?
雁永湛一回頭,就看見床上的姑娘睜著烏亮的眼望他。他失笑,「什麼時候醒的?怎麼這樣瞪著我瞧?」
「我應該還沒醒吧。」她喃喃說,閉上眼楮,逃避現實。
「醒了就別再睡,起來吃藥。」雁永湛走了過來。
羊潔假裝沒听見,她把被子拉高,蒙頭大睡。
看著躲起來的姑娘,雁永湛忍不住失笑。以前每次見她時,都被一群比她小的少年圍繞,她仿佛母鳥一般,忙碌地一一照顧著;但換成自己被照顧時,長姊的風範立刻消失殆盡,在他面前,反而成了個需要人看顧的小泵娘。
他喜歡這樣子的她。
「你再躲,我就找大任他們來看,看羊家的姊姊、堂姊、姑姑有多怕吃藥,好不好?」他說著,大掌擱在隆起一團的被子上,輕輕拍了拍。
「……」被子里的小球沉默片刻,然後,很不甘願地慢慢掀開被子,沒什麼血色的小臉苦成了個小苦瓜。
「良藥苦口,捏著鼻子喝下去就是了。」他還親自動手,過去倒了一碗濃濃黑黑的藥汁端來。靠得越近,藥味越濃,羊潔的小臉就越苦。
「一定要喝?」她仰起臉,慘兮兮地問。楚楚的語調和水汪汪的眼,即使脂粉未施,即使荊釵布裙,還是讓雁永湛胸口一熱。
在那一刻,精明聰穎、善于冷靜分析的小王爺,知道自己栽了。
「喝吧,喝完我給你糖吃。」他指指小桌上放的精致方盒,「蓮心糖,吃過沒有?女孩子家都愛,等等就給你嘗嘗。來,乖乖的喝。」
這藥一定是良藥,因為苦得要命!羊潔被半哄半騙地喝下,舌頭都麻了,苦味直沖腦門,她忍不住又掉眼淚。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在下巴被修長的指接住。
「沒事了,沒事了。這不是喝了嗎?很簡單呀。」雁永湛溫柔地拍撫著狂咳嗽的羊潔,輕哄著。
「你說得……咳咳……還真容易!」她含著眼淚,悲憤莫名地控訴,「又不是你……不是你吃藥!」
雁永湛嘴角一扯,揚起令人目眩的微笑。他的眼眸又閃爍著謎樣的光芒。
下一瞬間,他俯下頭,吻住了委屈緊抿的小嘴。
好苦好苦,卻又好甜好甜,這個親吻一點也不尋常,卻又那麼自然,好像天經地義,他就該這樣照顧她,她就該這樣柔順地承迎似的。
良久,他才放開氣喘吁吁的她。望著她的小臉染上羞赧的紅暈,不再蒼白得嚇人時,雁永湛滿意了。「我也嘗了藥,這樣公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