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溫暖的顏色,對嗎?」
「對。」
他看著天空,很長很長的時間,直到空氣中另一股氣息出現。是裴硯來了。「很多人都說我是個平和而沒有仇恨的人,可他們錯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完全沒有怨恨。我也有恨,我恨命運為什麼如此不公,生來沒有父愛,母親又過早離世,還有,我為什麼會是一個瞎子。但是,我知道恨會很痛苦,所以我盡力去遺忘恨,做一個平和的人。這樣.生活會簡單得多,快樂得多。」
「玨,你還是那麼喜歡大講道理,可是有時候心中的仇怨並不是靠你幾句言語就能忘卻的。」
「是嗎?我以為大哥已經原諒祖母了。」
「的確,我原諒她了,但是,對于裴清,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原諒的……玨,帶韞紫走吧,帶她去另一個地方,過另一種生活.我相信你會給她幸福的。」
「大哥,時至今日,你還不明白嗎?韞紫她不要任何一個人,她只要大哥,惟有大哥才可以給她幸福。既然大哥可以為她而放過祖母,何不再為她放棄一切仇怨,帶著她,去天涯海角,這才是韞紫期望要得到的。」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我不懂,」
「你會懂的。」不能因為愛她,而拉著她一起走進地獄。她應該生活在陽光下。
第九章
深夜。
自夢中醒來,恍如隔世。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還有痛苦的感覺?是裴硯救了她嗎?既然已經沒有了希望,又何苦來救她。
房間里似乎還有別人,有人輕輕走動,有人輕輕交談。
「那個大少爺太可怕了,他簡直沒有人性,怎麼說老太太都是他的長輩呀,他怎麼可以這樣……」
「小聲點,要是叫大少爺給听見了,我們還有命嗎?」
「韞紫小姐太可憐了,那個孩子該有兩個月了,真是可憐,一下子就沒有了。大少爺也真狠得下心來,為了報仇,連自己的骨肉也不顧了。
孩子?兩個月?裴硯的孩子。實在是難以相信,她居然也會有自己的孩子。長久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可能有身孕的,因為她是妖的孩子,因為她的血液中只有一半的人性,因為很早以前,她的一生注定遭受詛咒。可是,現在她居然也有了身孕。
很好的結局,不是嗎?裴硯給了她所有關于女人可以擁有的幻想,愛情的權力,生兒育女的權力,雖然這些夢想最終仍然難逃破滅的結果,但確實是夠了,這一生已經足夠了。該有的已經有了,不該有的,也不期望什麼了。
身體真的已經撐到極限了。
她微微欠欠身,但依舊被伺候在一旁的丫頭發現了。
「小姐,你醒了?」
韞紫睜開眼,眼眸中露出琉璃般的光彩,深深的紫色,異于往常的,奇幻的。兩個小丫頭看得幾乎目瞪口呆。
「我睡了多久?」
「都三天了。」
三天嗎?可是她為什麼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睡了有一個世紀之久?
「裴玨呢?」
「二少爺病了?」
「病了?」她淡淡地反問。
「這些日子,二少爺為了處理老夫人的喪事,所以才病倒了。」
「老夫人死了?」而她卻活著,這是為什麼?
「裴硯沒有拿出解藥嗎?」
兩個丫頭同時搖頭,「拿了,可奇怪的是,老夫人服了解藥之後,並沒有多大效果。」
佩兒略想了想,才又神秘兮兮地說︰「我听別的丫頭說,老夫人並沒有真的服藥,她只是假裝喝下藥騙二少爺罷了。」
「老夫人也真是,好死不如賴活著,何苦要尋死呢?」
裴老夫人曾經對她說過,當初真不應該這樣,藍蕊、裴硯都該有一個好的結局。她說,她真的是虧欠了他們許多,她說,總有一天她要把這些全部還清。
現在,是終于還清了吧。為什麼,只有用身體用生命才可以為一切劃上句號。
輕輕嘆口氣,她閉上了眼楮,不再詢問什麼。
「你們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佩兒有點吃驚地看著她,她不知道為什麼韞紫的表現是那麼冷淡,不關心老夫人也就算了,可就連她的夫婿她也是無所謂的。她正要開口說什麼,可旁過的丫頭卻示意她不要說了。「佩兒,我們走吧。」
耳畔傳來走動的聲音,關門的聲音。很快,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總希望這一次能夠,再不醒來。
XX
隨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手臂上的黑色是一天天地蔓延開去,沒有疼痛的感覺,但他知道最後的時限確實快要到了。雖然有著牽掛,有著依戀,但是也有了死的覺悟。
韞紫就躺在身側,那麼近的距離,抬手間就可以撫模到她蒼白的臉頰。總一直堅持地以為可以無情無欲,可是,就在最後一刻,在韞紫倒在他懷中生死未卜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明白了所謂的愛究竟是什麼。
他們之間,一向沒有承諾,沒有未來,有的只是相遇時互屬的感覺,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韞紫,在陽光下,是不是真的很好?」裴玨說在陽光下的感覺很好,而韞紫也說過同樣的話,那麼大約是真的吧。
睡夢中,韞紫輕輕顰眉。
「真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在陽光卜並肩而立,只可惜沒機會了。不過沒關系,我說過,我們擁有共通的靈魂,你擁有了陽光,也就等于我也擁有了。」終于想通了,他要放她自由,韞紫,他的小女孩,從此以後,相信不會再有陰影,「韞紫,我走了,我相信裴玨一定可以給你幸福。我走了,我走了……」
走了,走了,不再回頭。
如果可以,多希望一切可以從頭來過。相遇時,他會夸耀她有一雙美麗的眼楮。相遇時.他會告訴她,他愛上她了,這輩子不願再分離。
淚水肆意流淌。朦朧的視線中,他看見太陽落下時的輝煌。他扶著門框,笑了,再也無所牽掛。
床上的韞紫,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雙眼含淚,唇邊卻帶著笑。
「硯,我們不要再分別了。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不管是人間還是黃泉,都不要分別了。」
XX
一封決斗書,浸透了數十年的仇怨。一場決斗,將把一切恩怨勾銷。生死同行吧。
雖然這場決斗一直被秘密地準備著,但不知是哪個好事之徒把此事傳了出去,並且說比武之人就是在這數年間犯下無數條人命的那個神秘人。所以,在決斗那天,人群幾乎把決斗之地——千雪峰的整個山頭佔滿。
被害人的家屬,一些名動武林的江湖人物,全都齊聚一堂。
「裴大俠,雖說今日之比武是你們父子的私事,我們都不便插手。可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道為難地開日。
「你們不用為難,比武過後,我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裴硯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梅道友,各位大俠,請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
「裴清,我不用你為我求饒,是我做的,我總會承認的,是我欠的,我也會還,哪怕是以鮮血相償。」
眾人見此事也不可太過僵持,便暫且都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裴清,我們開始吧。」裴硯一身黑衣,卓然而立,仿佛在他的眼中沒有天下眾人。
「謝謝!」感謝他終于放過了裴家其余的人,感謝他終于可以結束他漫長而沒有邊際的等待。
裴硯不說話,他只是冷笑。冷笑過後,長劍便已出鞘,招招都刺向裴清的要穴。
裴清不還手,他只是被動地任劍在胸前劃過,劃出一道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