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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魚不翻身 第14頁

作者︰秦然

「渝沛。」裳于晨突然叫住弟弟,上前幾步一把抱住弟弟。良久,他長嘆口氣,道︰「你看,你都快和我一般高了。」說著,他放開弟弟,笑著抬手拂亂了他額前的發絲。

「大皇兄!」渝沛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淚流了滿面。

「回去告訴母後,我很好,皇姐很好。」他抹了把弟弟的淚,道,「渝沛,我知道你現在懵然,但總有一天你會懂兄姐的。不許哭了,記住皇兄的話。去吧,渝沛,回家吧。」他不再多說,向前輕推了推弟弟,揮揮手。

終于,渝沛抽泣著轉身離開。

裳于晨走回船上,示意船家開船,他則一動不動地立在船尾,望著城門的方向。遠遠的,但見城門外一陣騷亂,接著官兵、百姓黑壓壓地跪拜了一片。他輕輕一笑,對著夜空深深地吸進口氣,再緩緩吐出,雙手罩上面容用力抹了一下,這才轉身步入船艙。

「你在干嗎?」一進船艙便見賢兒大包小包地收拾細軟,竟然連船艙內的茶碗、茶壺都不放過。

「停船,我要下船。」賢兒將最後一個包裹牢牢地打上死結,接著喊道,「船家,你船上的物件太舊了,小扮我幫你帶走處理掉,你別忘找裳大爺要銀子買新的!」拖著—串大大小小的包裹旁若無人地向外挪,卻被一堵沒長眼的「白牆」堵在了艙口。

「怎麼?你沒和那小子一起走?」她往左邊鑽。

「為何要走?」一閃身,他擋住她。

「你走不走是裳爺您的事,我走不走是小扮我自己的事,回見!」她往右側挪。

「到底怎麼回事?」他伸臂截住她,「別停船,接著開!」感覺到船身真的在向岸邊靠攏,他大喝道。

船身輕輕一顫,復又向前開去。

「喂!停下!停船啊,我要下船!」

「不許走!」他看著她,低聲道,「你忘了你的責任?你收了我的訂銀。」

「我的責任?裳于晨!」她仰起臉瞪視他,怒道,「我收了你的銀子,自有保護你的責任,但誰準你任意拿我取樂了?我沒有責任逗裳爺開心吧!」無聊時隨便逗弄她,他拿她當貓狗嗎?不對,比這嚴重得多!她好歹也算個姑娘家,他隨便拿她的終身開玩笑,將來他若故意傳出去,她還混不混了!

「取樂?」他別開頭,看向別處,低喃著重復。

「別以為收了你的銀子,你就可以隨便拿我終身大事逗悶子!我是喜歡錢,可好歹也要點姑娘家的面子!你實在太過分、太無聊、太缺德、太欠扁、太——哎呀,干嗎?」她慷慨激昂地歷數他的可惡,控訴未完卻被他忽然轉過來的臉嚇了一跳。

裳于晨轉過頭來定定地注視賢兒,正色道︰「今日我說的……若是真的呢?」

「啊?」賢兒傻傻地眨眼。

「我想對你說——」他頓了下,接著緩緩開口對她輕訴,「我是真的。」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她,他愣忡了。她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奇異感覺,卻又無論怎樣也想不到為何自己會有如此感受。再認識她久些,便開始被她的一顰一笑所侵蝕、感染,被她的一舉一動所牽引、收服。她是那麼開朗、雀躍、調皮、俏喜……她就像一只可愛小巧的雀鳥,活躍、忙碌地飛旋在他周圍。

今日,他本想做些什麼、說些什麼讓渝沛死心,可當自己的話出口,卻發現每一個字都那麼自然、真實,就像它們早已羅列在心中。是否為了防止她展開翅膀飛離自己,是否為了防止其他男子發現這只小鳥兒的美麗,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把她據為己有了?是的,原來,他早已小心翼翼地把她收藏在心內,他將她藏得太深太深,深到無跡可尋,深到險些忽略了她。

一直以為對她只是單純的喜歡,這份喜歡晶瑩、透明,沒有任何雜繁欲念。直到這次受傷,直到渝沛想要「搶走」

她,他才開始重新審視這份「喜歡」。也許,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比如——他的「喜歡」……該責怪自己對感情太過遲鈍,居然事到如今才開始察覺。

「 ——當——乒一一乓——」

賢兒手中包裹接二連三地向地面砸去。

「怦、怦怦怦——」

這是什麼聲音?是她的心發出來的?她沒有听錯,他說……他是真的……他是真的!等等,這家伙捉弄她的技巧已經練就得爐火純青了,不行,不能上當!絕不能讓他下一刻捂著肚子指著她鼻子笑她「又上當了」!

亂了節奏的心跳聲讓賢兒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心神不寧——

忽然,「砰」的一聲響,船身劇烈晃動起來,裳于晨迅速伸臂攬過賢兒,卻無法在晃動下保持平衡,他的背脊重重地撞向艙板,發出沉悶的響聲,隨後,他抱著她緩緩滑坐在甲板上。

未完全長好的傷口開始隱隱撕痛,他極輕地申吟了聲。

「你怎麼樣?怎麼樣?」賢兒從他懷中矯捷地翻身趴起,半跪在地,急問道。

「還好——」他吸了口氣,接道,「但你的手若能移開些,大概會更好。」

賢兒低頭,原來她一手正緊緊地揪著他胸前的衣服,而另一手則重重壓在他曾受傷的地方。

「賢兒,我的袍子很貴。」他揚起唇,笑得莫測。

「嘿嘿嘿——」她連忙放開雙手,諂媚地幫他整理衣袍。

「方才你的手壓到我的傷口,疼得要命,也不知道剛長上的新肉是不是撕裂了……」他糾緊的濃眉在向她證明事態很嚴重。

「嘿嘿嘿——」想賴上她?賢兒趕忙收起手背在身後,再不敢踫他。

「我該要你賠我。」他看著她,緩緩地坐直身體,語氣似假還真。

「沒錢!沒錢!」果然開口要銀子了!賢兒鼻尖開始冒汗,緊張地握緊雙拳,一個不穩跌坐在地,她邊大叫著邊向後蹭,想與他拉開距離。

「你的確該‘陪’我。」他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向前探身,伸臂握住她撐在甲板上的手臂。

「我說過我沒銀子!」他這回怎麼這麼小氣,再逼她賠錢就干脆一掌劈暈他!

「銀子?」他輕輕一笑,不著痕跡地挨近她,接道,「那東西,我不要。」

他停坐在她身側,收斂起笑意,看著她低柔輕道︰「賢兒,陪我,如果你願意,就在我身邊停歇下來,讓我隨時隨地可以看到你——看我在說什麼……」說著,他溫柔地伸出手撫上她靈秀的眉眼鼻唇,停駐在她泛著紅暈的頰畔,「你是一只如此忙碌的小雀兒,怎麼會乖乖地待在我左右。如果你覺得悶,想飛到別處去,那麼就讓我陪你,不管你飛到哪里,想去哪里,都要像現在一樣把我拉在身邊,可以麼?」

賢兒呆呆地望著面前溫柔的他,過了許久,只見她小巧的紅唇錯愕地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可以嗎,賢兒?」他更加貼近她,一字一字地輕問。也許是剛剛的跌倒觸踫到了傷口,也許是賢兒的躊躇、錯愕讓他緊張、無措,他感覺此刻自己每一下心跳都牽痛著四肢百骸,疼得有些難耐。這種疼痛讓他開始不安,怎麼會如此不安?難道僅僅是為了他——在乎她的答案?

「賢兒?」他輕喚她,修長手指移向她嫣然唇畔,期待著她輕啟朱唇緩緩回答她願意,他可以……

他的手指剛踫觸上賢兒的嘴唇,賢兒瘦小的身子忽然輕輕一顫,緊接著她慌亂地側過頭,不再看他。

「賢兒,你喜歡我。」他輕輕扳過她的臉,柔聲道,「我一直知道,你喜歡我。」她平目的言行舉止、他受傷後她的心焦如焚和她此刻澀紅的雙頰都告訴他,她是喜歡他、在意他的,只是讓他難以安心的是——她的喜歡有多深,有沒有深到「愛」的程度。如果這份喜歡只是「喜歡」,如果這份喜歡永遠不可能轉化成「愛意」,他又該如何?想到此,他的心重重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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