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何時對她動了心,他自己也無法追溯。他喜歡她的歡躍、她的活力、她的忙碌甚至她平日里小心謹慎的吝嗇與她對他明目張膽的搶掠。終于,他發現她原來早已經糾結了他的心思與注意。她瘦小的身影越來越佔滿他的心、他的夢,讓他沉重了十二年的心不再難以喘息,夜深夢回里不再只剩對葉師傅一家的愧疚與歉責。
他知道他再不可能讓她飛離開他身側,即便她的喜歡永遠只能是喜歡,即便有朝一日她會踫到真愛之人。他承認他是如此的自私、狂佞、過分。今生,他不會再要求什麼,只希望有她相伴。
如何留住她?如何才能讓她永遠不飛走?也許他該打造一只無與倫比的鳥籠將她牢牢地禁錮起來。想著,他俯下頭吻向她的唇,感覺她在退縮,他忽然將她推倒在甲板上,壓制住她欲逃離的身子,再次吻向她嫣然紅唇。
「裳于晨——」賢兒大叫,她從不知道武功高強的自己會如此毫無辦法地被別人強壓在地,她此刻為何沒有絲毫力氣抵抗,他明明不會武功、明明不堪一擊,但為何她沒有辦法逃離開他,他像是突然間變了一個人,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決絕的眼神,如此咄咄逼人的舉動。她怕這樣的他!她是如此怕他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舉止!
賢兒的喊叫,使他微微一怔,看著她失去靈動光芒的慌亂雙眸,他用力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他的唇深深地、疼惜地吻上了她的額頭。接著,他放開她,輕道︰「賢兒,請你允許我留在你身邊。」他的語氣懇切、堅定、虔誠,「就算你對我的感情只是喜歡、就算你一輩子也無法把這份喜歡幻化成愛戀……沒關系,只要我可以看到你,只要你準許我,留在你身邊,我不會再逼你接受我。但是,我要你承諾,當你發現你的喜歡不再只是喜歡時……當你發現自己已經愛上我的時候,請告訴我。賢兒,我就在你左右,所以,到那個時候,別遲疑、別耽擱,馬上告訴我。」
「裳于晨……」賢兒緩緩坐起身子,靜靜听著他說的每一個字。他的一字一句流進她心間,盤旋回繞。她該怎樣回應他?她喜歡他,沒錯。想愛他,也沒錯。可,愛是什麼?她真的不懂,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愛」他!「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愛上你,我不知道會要你等多久。也許有一天你等的不耐煩了就會走開,就會離開我走得遠遠的。」會嗎?他會嗎?她的心越跳越厲害,為了他即將出口的答案。
他望著她,輕柔低笑道︰「賢兒,即使要你愛上我需要一生,即使需要我等一生,我也會毫不猶豫、毫無悔意地等下去。」
沒錯,他會等!從今後的每一天他會沉浸在期盼中,會沉醉在等待中。他會!他將手緩緩伸到她面前接道︰「如果你對我的感覺還沒有把握,不要緊。賢兒,此刻,只要你把手交給我,你便訂下我的一生了。」
訂下他的一生——只要她抬起手再放進他的手心里,他的四合院、他的錢財、甚至他自己就是她的了。多劃算!只要一個小小的動作,她祝賢芋從此就名正言順地咸魚翻身了。她很想馬上抓住他的手,她怕他會突然覺得自己太吃虧而反悔。可是,身體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力量徑直沖到她雙臂,這力量使她沒有力氣抬起手。為何明明心里清楚自己是多麼想握住他的手,可身體卻如此不願配合?懸在她面前的手修長而秀美,堅定地伸展著、等待著、期盼著……她抬眼,恰對上他同樣蘊含著期許的跟瞳。她看著他,定定的,目光深處隱含著無措與惶然——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身心不一。
他望著她,眸光里掩飾著焦慮與急躁,她的遲緩與僵滯牽動著他的心甚至波及到了胸前傷口,傷口開始作痛,這痛楚漸清晰、漸強烈,他強忍著、壓抑著、堅持著,他始終不肯收回自己的手,生怕她會忽然在下一刻探出小手卻撲空。
突然,船身被什麼重重地撞了一下,整條船在河水中劇烈地顛簸起來,船艙內異乎尋常的氛圍終于被這突來的意外劃破。
「待在這里不要動。」賢兒臉上的躊躇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躥起身,剛要跑出船艙,小臂卻被裳于晨緊緊拉住。
「賢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他若有所指地站起身,輕道。
「你是我的鏢,有我保護你,怕什麼怕。」她抬手氣蓋雲天地拍拍他的肩。話音未落人已沖到艙外。
她的話讓他的心輕輕一顫。她會保護他……他的唇畔輕輕漾出笑意,帶著些微安慰與滿足。但,那丫頭知不知道——不管她的武功多麼高強,不管她將他保護得多麼周到安全,不管她多麼忠于職守地守護著她的「鏢」,他還是怕,因為對于他,所有的威脅與危險都不及她對他「無動于衷」來得可怕!他有多怕,她根本不明了啊!這不解風情的傻丫頭。他該拿她怎麼辦……
「船家!你怎麼開船的!」
听到賢兒響徹夜空的怒吼,裳于晨不再多想,向艙外走去。
「小扮,我怎麼開船的?冤死了——」船家大哥扶著手中船槳,伸手指著對面不遠處豪華得離譜的巨型樓船說,「您該問問他們是怎麼開船的——」
賢兒隨著船家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只極其氣派的大船橫沖直撞地霸佔著河面,把平靜的水面攪和得波濤暗涌、混沌不堪。
「不像話!」賢兒捋起袖子喝道,「小扮我今天要為河除害!」
「賢兒!別胡來!」裳于晨步出船艙疾步走向賢兒。
「裳于晨別過來!船家大哥,勞煩您也站遠點,一會兒拆解那條破船時若誤傷你們,我可不管賠湯藥錢!」說著賢兒輕點船板縱身躥起,一個輕旋踏上船頭,她輕巧地使力一蹬,整個身子便像一只靈巧的雀鳥般飛到了對面那艘大船上面。
「賢兒,听話,回來。」裳于晨輕叱。她是如此敏捷靈巧,他根本來不及拉住她、阻止她,他甚至沒有能力挨近她。親眼看著她飛離開他,竟無能為力,恍惚間以為這仿佛像是預兆——心下一緊,他討厭此刻心頭的隱隱悵然與淡淡失意……她,一向是這樣的不是嗎?灑月兌、不羈、靈動,他怎麼會不知道?只是,這一次心底確有一種惴惴不安,這不安似在提示他,他終是留不住這美麗雀兒的……
「裳于晨,等我教訓了這破船的主人自然會回去,你別讓我分心!」賢兒輕輕躍起跳躥到高高的樓艙頂上高喊,「這條破船是哪頭笨豬的!傍我滾出來!」
一片無人響應的死寂。
賢兒在船艙頂上挑釁地走動、跳躍,嘴上喝著︰「混賬東西!再不出來,小扮我拆了你的破船。」
「拆我的船?口氣不小!哪個不知趣的小輩在這里大喊大叫,沒規矩!知不知道,只要老夫願意,便能要了這條河!」狂傲的聲音與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船艙內走出一人,他站定在甲板上,氣定神閑、孤傲威儀。他微微抬頭看向賢兒接道︰「莫不是跟你那沒心沒肺的干爹混太久連人都不認了?來啊,升起‘藥王旗’——」
「是——」一呼百應的齊喝,接著,原本光線暗淡的大船忽然間燈火通明,不知從哪里冒出眾多穿著一致華袍的年輕男子規矩地站守在甲板四周,桅桿上,一面華麗大旗緩緩升起,旗上「藥王」二字巍峨肅穆,有著唯我獨尊的氣魄與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