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織初抬起頭、正視應渝浚的目光,她清晰地一字一句道︰「英王,請你離開!」
「大膽!」站在應渝浚身後的泉崢、季成厲聲叱道。
「初兒!」越至衡上前一步,把織初牢牢地護在身後,「在下越家長子越至衡,舍妹織初對英王無禮,都怪我管教不嚴。英王如若怪罪,我願一人承擔。」
應渝浚未置一詞,他銳利的目光掃過越至衡,停駐在織初臉上。
「今日乃越將軍忌日,聖上欽派本王前來拜祭……」他深沉、危險地緩緩開口,「而你越織初,竟要本王離開!」
「沒錯!我要你離開!請回去告訴尚隆帝,永遠不要再來打攪我爹!」織初無禮的話激怒了應渝浚。
「大膽!」應渝浚喝道,忽然邁步上前,從越至衡身後把織初拉到自己的面前。
「別動!」越至衡來不及做什麼、說什麼,兩柄長劍就已冷然地交叉著頂上他的咽喉。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應渝浚牢牢地鉗制著織初的手腕,緊緊地注視著她,冷峻地開口,「聖上讓本王親自來拜祭,是對越家無上的恩賜!」
「我很清楚!」她倔強地迎視著應渝浚,「尚隆帝恩賜給越家頤州城這天大的牢籠,還不夠嗎?!我爹死時未能瞑目!娘也隨爹而去!就連他們的尸骨也永世不得離開頤州!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還不夠嗎!如若他真想恩賜越家--那就賜越家清靜、自由!他賜得了嗎?!」
應渝浚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怒氣,狠狠地甩開她。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這般辱沒他父皇!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如此膽大妄為、不知死活!即使是她!
「你如此大不敬!不怕我殺了你?」他的手探向腰間佩劍。
她不語,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陰郁、深沉、危險;而她的則倔強、淒然、無畏……
如此敵意的她,不是記憶中的她!這樣冰冷、漠然的她澆熄了他隱藏在心里的所有熱情與希冀,刺痛了他曾為她虔誠的心……
「越織初,你恨我?」他望著她的眼楮,從中讀出濃濃的恨意,但他寧願心存渺茫的希望,等待她搖頭。
「是的!我恨你!」她恨尚隆帝、恨應家、恨身為應家人的他!
應渝浚凝視著她,扶劍的手漸漸垂下。良久,他默然地轉身離去。他的心像一寸寸被掏空般無力。那個淡然、純善的她,那個動人、俏皮的她,漸漸重迭成此刻帶著如此堅定恨意的她……他們為何要如此勢不兩立?!上天甚至沒有給他掙扎的機會,便讓一切悄悄開始、又草草地結束?!
泉崢、季成放開越至衡,追了上去。兩人別有深意地回頭望了望織初,那目光似震驚、似譴責,似有著難以言表的明了……
織初冷漠地凝視他們的背影,同時她命令自己,從今以後,她只準許自己……恨他。
「哥!」她轉身到兄長面前,看到他脖頸被鋒利劍刃劃出血絲,「哥!他們傷了你!」她心疼、焦急地用絲帕輕拭著那血跡。
「別踫我。」越至衡冷然地甩開她的手。
「哥……」織初茫然、委屈地楞在原地,淚水漸漸涌上雙眸。
「初兒。」猛地,他突然將妹妹緊緊擁入懷中,「你嫌我拖累你了是嗎?!你要存心嚇死我是嗎?!他真的可以殺了你的,知道嗎?!」
「對不起,哥……對不起……」織初哽咽著流下淚水,所有的堅強,都被出賣。那淚也同樣無情地沖刷著記憶中那個頤紫湖畔叫浚的少年,要他模糊……消失……要他無痕無跡…….
「乖……初兒……乖……」越至衡模上她的面頰,輕柔地替妹妹拭去淚水,拍著織初顫抖的背脊輕哄著。他的初兒是那麼的堅強、倔強,從不輕易落淚。可此刻,她卻如此柔弱,只有這樣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他才放心……
*****
應渝浚一隊人馬走後不多時,一頂雅致的軟轎從街的另一端現身,停置在衛國將軍府外,轎內款款走下的美麗女子正是喬雀韻。她一身雪白清雅的素服,前來拜祭衛國將軍。
行完拜祭之禮,三人沿回廊步行至將軍府的花園內,那園子不大、卻精致得很,正中的水池中植著蓮花。綠池紅蓮,很是淡雅、別致。他們走進園內涼亭,涼亭內的桌台上擺放著箏琴。織初走過去,手指輕輕劃過琴弦,飄出浙瀝的琴音。
喬雀韻與越至衡落座于織初對面的石桌旁,「初兒,我想听你撫琴。」越至衡輕道,他想讓她忘記應家人帶來的不快……也許不止是不快……他想明白還有什麼,他想讓初兒的琴聲幫他理清那究竟是什麼。
隨即,悠然的琴音隨織初縴巧指尖飄溢而出,那琴曲雖哀傷卻剛強,雖淒然卻不屈,雖悵然卻隱忍。猛然間,一根琴弦突地在織初指間崩斷,深深地劃開了一道傷口,鮮血一滴滴地淌落在箏琴之上。
「初兒!」與此同時,越至衡站起身來,欲邁步上前。他的眼中滿是心疼--他看到她受傷了嗎?為何他的樣子竟如此心疼、焦急?!
「哥?」織初起身,驚訝地注視兄長。她看到了,看到他眼中的疼惜。難道哥哥看到她淌血的手指了?還是,又是她的錯覺?
喬雀韻也站起身來。越至衡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反應都沒有逃過她精敏的目光,她不動聲色地邁步上前,用絲帕束住織初傷到的手指。
「初兒,琴弦斷了?傷到了嗎?」越至衡收回腳步,垂下眼簾,輕問道。
「沒事,哥。只是弦斷了,我沒事。」織初失望地望著兄長。然後看向雀韻,搖搖頭,示意雀韻不要告訴越至衡她的手指受了傷。
雀韻溫婉、了然地點點頭。
「初兒,我听你說過,你有本『琴箏先生』的琴譜,可以借我看一下嗎?」她的眼中滿是擔心,指了指她的傷處,比劃著、要織初進房包扎。
「雀韻姐,我拿給你。」織初點點頭,乖順地應聲,退出涼亭。
看著織初漸漸遠去,雀韻走近越至衡身畔,低聲道︰「少主,那醫者未能醫好您的眼楮,怪屬下辦事不力。」說著,她從袖內取出幾枚尖銳的銀針暗器,不著痕跡地扣在手中,「屬下已派人四處去尋『鬼面醫』的蹤跡,他定會醫好您的眼楮的。」話音未落,其中一枚銀針故意從越至衡面前劃出道長遠的銀線,深深沒入織初剛剛經過的梅樹樹干中。
織初什麼也沒覺察到,拐入回廊轉彎處,似已出了園子……
「你做什麼!」當那道銀光從越至衡眼前掠過的同時,他凶狠地抓過身側的喬雀韻,扳開她的手,看到余下幾枚尚未發出的銀針。他眼中露出極寒的光,那眼神帶著殘扈,冷跋,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栗--如若她真的傷了織初,他定會要她即刻碎尸萬段吧!
「少主,您的眼楮早已復明了,是嗎?!」她強忍住手上傳來的劇痛,沉著地問道。
「你還是發現了。是我大意,忘記了你的精明、聰慧。」他盯著她的眼楮,忽而放開她,陰柔地笑了。
「少主……」過往,她的確注意到他的一些不尋常。她以為那只是她的錯覺,只是她過于敏感,絕沒料到內心曾一閃而過的念頭會是真的!他的確早已復明了!他竟故意掩蓋已復明的事實!為什麼?!
「听著。」越至衡逼近她,毫無憐惜之意地扳起她美麗的面龐,「不許將你知道的向初兒吐露半個字。」他的語氣柔得能讓雀韻迷失在其間,同時又對那滿含陰冷的每個字印象深刻,不敢有一絲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