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那熱得足以燒灼她軀體與靈魂的高溫,使她痛苦難耐,恨不得自此失了知覺,好遠離這痛苦難受的感覺,而就在她要為這高溫而嘶吼時,一股仿佛來自天堂的清涼,撫慰了她的身、心、靈。
她所有的知覺,追逐著這股清涼。可不一會兒,她又陷入了高熱難耐的地獄里……就這麼的周而復始,仿佛都不會停止似的,她便徘徊在熾熱與涼意之間。
終于,這般的循環停止了,她也開始有了意識。
原本冰涼堅硬的石板,被柔軟舒適的床墊給取代,而陰冷黑暗的牢房,這會兒似乎有了些許的光亮,她幾乎可以感覺得到,燭光映照在她的眼皮上,讓她有股想張開眼的沖動。
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皮這會兒似有千斤重,任憑她如何的努力,都無法抬動它半分。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沒法子張開眼?這問題在她的腦海里不停的盤旋著。
她身體的知覺整個復蘇了,可她的身體卻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動不了。
就在寧沁開口想呼喊之際,她這才發現,她的喉嚨干渴得緊,一股燒灼的感覺,自喉頭整個蔓延開來。
「水……」她的聲音猶如磨砂紙般的粗糙,全然不見之前的圓潤。
才一開口,便有個溫熱、柔軟的物體,就著她的嘴,送來有如瓊漿玉液般的清水,滋潤了她干渴不已的喉嚨,以及補充因為高熱蒸發的水分。
一口接著一口,一直到她覺得饜足之後,才停止。
有了水的滋養,她那灌鉛似的身體,這會兒也輕松許多,感覺上不再像是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物體。
終于,她睜開了眼——
「這里……」這里絕對不是牢房,因為牢房里根本沒有錦帳。「這里是……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里是我的寢房,我不在這里會在哪里。」項毅飛高大挺拔的身子,立在圓桌旁,更顯威猛。
寧一兒掙扎著自床榻上坐了起來,只是她的體力尚未恢復,如此簡單的一個小動作,讓她不禁出了一身汗,到最後她的背幾乎是摔在床頭的雕花木板上。
他見狀,不發一語的走了過來,伸出大手,算不上輕柔的將她的身子給扶正。
「這是為什麼?」她盯著他的眼,問出心里的疑問。「為什麼將我從地牢里放出來?」
「我做事,向來不需要原因。」項毅飛不願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避重就輕的回答。
寧沁看著他的眼眶有著明顯的疲累,桌前燃燒的臘燭,則幾乎被燭淚給覆住了,而在圓桌旁有一黃銅制的淺盆,淺盆邊還掛著三、兩條的布巾,而她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由蠶絲制成的單衣,在枕邊還有一條半濕的布巾……
「為什麼要救我?」
在地牢時,她知道自己離死期不遠,可現在她躺在溫暖的床榻上,穿著質地昂貴稀有的衣衫,她知道,若不是項毅飛本人授意,根本沒人敢將她自地牢里釋放。
「我說過,我做事不需要原因。」
他不帶任何感情的丟下這句話後,隨即離開房間,留下滿月復疑問的她。
就在項毅飛離去不久,紅杏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走了進來。
「公主,你終于醒了。」她將藥碗給放到桌上,拉了張椅子到床邊後,回頭端了藥坐到椅子上,準備以湯匙喂寧沁吃藥。「二當家交代,只要您一醒,就將這碗藥趁熱給喝了。」
寧沁看著紅杏手上不斷冒著熱氣的藥汁,心里不禁起了個疑問——
「那個二當家怎麼會知道我什麼時候醒?」
紅杏聞言,笑了開來。
「二當家當然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會醒,是堡主要下人們每隔兩個時辰就重新照二當家的藥方子熬一次藥——這碗藥,可是重復熬了二十回才派上用場呢。」
「公主,您可真是好福氣啊。」紅杏開始一口口的喂寧沁吃藥。「在您昏迷的這三天多來,堡主放下所有的事務,衣不解帶的照顧您……這份榮寵,可是別的女人求也求不到的啊。」
「你說,我昏迷的這幾天,都是他在照顧我?」
寧沁听了不禁汶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在她恨他人骨後,又做了這些事?
「是啊,為了照顧您,堡主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
項毅飛傷害她,可卻又照顧她?這是為什麼?而當她听到紅杏說,她昏迷的這些天來,照顧她的是他時,心中那汶然欲泣的感覺,卻又是為了什麼?
亂了,一切都亂了……
第五章
經歷過生死關卡後,寧沁的心境更臻沉穩,外在的紛擾對她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有時她一人獨坐在窗邊,仰望著天上那抹看來異常純淨的藍,這麼一看就是一個下午,直至日落西日,紅霞帶走那澄淨的藍空後,才慨然合上窗子,回到房內。
自從她重病初愈後,項毅飛沒再來找過她。她仿佛又回到深居于沉香閣時的日子,只有她與荳兒主僕兩人悠游于那一方小天地中,過著近乎隱居的日子。
只是,在這里,沒有青翠環繞、百花齊放的小花園,也沒大魚兒自在游憩的小水塘,放眼望去盡是石板鋪道,一切皆以實用為主,而她的身邊也沒有貼心、靈巧的荳兒陪她解悶,有的只是紅杏那看似了然世情的相陪。
「公主,」紅杏這會兒端著晚餐走了進來。「別在窗邊坐了,咱們大漠的夜可是冷得緊,你若是再受寒了,身子會受不住的。」
寧沁看著紅杏那依舊姣好的面容,想起了她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而後她問︰「紅杏,你說,你愛他——為什麼?」
她記得紅杏曾在她面前坦承自己是愛著項毅飛的。那時,她不懂,如此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怎能值得一個女人真心相對?
對她而言,他如同惡魔般的可怕,他帶走她生命中一直堅信的良善,他毀損了她那小而安全的世界……可是她承認,他是個十足有魅力的男人。
一個能在嚴苛的大漠中稱王的男人,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才能教下屬臣服,要敵人膽寒,他的能力無庸置疑。雖然,出身草莽,可他所散發出的王者氣勢,讓人不禁要以為他是當坐在朝,受文武百官朝拜的九五之尊……
他的魅力就如同夜火,讓女人們如同飛蛾般,不顧一切的向前飛奔,縱使知道將會尸骨無存、即便明白那烈焰將燒灼全身,依舊義無反顧。
可,他仍舊是個危險、狠毒的男人……這樣的男人,為什麼紅杏還愛著他?就算他身邊有著別的女人,她仍是義無反顧的愛著他,而且無怨無悔,寧為佣僕、甘為他付出一切,只為求得能多靠近他一些?
紅杏听了寧沁的問題,放下手中的餐盤,徑自替她擺起碗筷。
「愛一個人,沒有為什麼。」她語氣平穩的回答了寧沁的問題。「像堡主這樣的男人,要愛上他並不難。」
愛上他並不難?這句話,如同小石子投人了湖中,蕩起了陣陣的漣漪。
「他是個禽獸。」當寧沁再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已不若先前般的憤恨。
在見到他為著她的病情而憔悴時,她的心防似乎有個小角落,已經開始崩落。
他是個強悍、可怕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不應該會細心的照顧一個將死的女人,不應該為了她的病情而日夜守候……
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會因為他一時顯現出的人性,感到心慌意亂?
「公主,那你肯定沒見識過什麼叫真正的禽獸不如。」紅杏淡淡的說著,並不因為寧沁的言辭而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