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她現在覺得好冷、好累,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呢?她好渴,好想喝水,可是不論她怎麼使勁,都無法抬起自己的手,她整個身子就像灌了鉛似沉甸甸的,連稍稍轉個身也辦不到。
我快死了吧……這念頭不斷的出現在寧沁的腦海里,大概就是因為快死了,所以她的身體不听使喚,她過往的記憶不停的涌現。
自從那日被項毅飛給關到地牢後,她已經懶得去數算自己又過了幾個日升月落。
在一片陰暗中,時間的流逝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只能待在黑暗中,回憶過往待在沉香閣的快樂時日。
雖然,她只是個不受重視、不被父王寵愛的女兒,但是在那方小天地中,她是自個兒的主人,她可以看書、刺繡,到花園去看看怒放的薔薇,偶爾,荳兒會同她講些外面的事……
熱鬧的大街、熙來攘往的人群、擁擠的市集……一幅幅生動又鮮明的景色,听得她好生向往,希望自己就身在其中,能親眼看看這五花八門的世界,體驗到不同的生活經驗……但是,這終究是夢。
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微小夢想。
如果有來世,她要富一個有父親疼惜、母親憐愛的人,不必家纏萬貫、不必錦衣玉食,只要家庭和樂、感情融洽,就算是青菜蘿卜,她也甘之如飴。
她自認這短短的十來年,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的事,也許在這將逝的一刻,老天會听到她的祈求,回應她的願望。
想到這兒,她不禁在心里笑了——笑得那麼甜蜜、那麼滿足,仿佛得到這世上最重要的珍寶。
對了,來世,我要當個有爹疼、有娘愛的人……如果幸運一些,也許還會有個愛我的男人與我相偕共度白首……
這個願望在寧沁的意識被黑暗籠罩之前,不斷強烈的在她心頭浮現,而那接近幸福的感覺,也在她心頭徘徊不去……
是的,在被黑暗籠罩之前,她是幸福,而且滿足的。
當項毅飛與耿少翊趕到地牢時,寧沁已經因為高燒而昏厥。
見到這情形的項毅飛,一言不發抱起癱軟于石床上的她,直直的走出陰暗的地牢。
在往寢房的途中,他的臉色陰沉,周邊有股沉悶的空氣包圍著。
天鷹堡里其他的弟兄,見到堡主竟然自地牢里將原本該是死刑犯的女人給抱了出來,莫不訝異萬分。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堡主對女人向來是漠視不理,不論是怎麼的絕色,都無法使他動心,就連素有大漠之花的余盼兒對堡主大獻殷勤,都讓他以相應不理的姿態,活生生的將大美女給氣走。
現下,堡主不僅破例饒恕了那個東琰公主,還抱著重病不醒的她回房治療……這,若不是堡主對她情有獨鍾……那麼,至少她在堡主心里的地位,可非尋常人所能及的。
對于眾人訝異、不解的目光,項毅飛全了然于心,但是在這當下,旁人的眼光,早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絕不能讓她死——他沒讓她死,她絕對不準死!死神想從他手中搶他要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進了房,項毅飛立即將寧沁給放到鋪好的軟榻上,迅速的替她蓋上以白狐裘制成的大毯子——
「少翊,我要她活著。」
下了這個命令後,他並沒有離開,反而直接坐在床側,看著耿少翊替她把脈看診。
雹少翊挽起寧沁的衣袖,屏氣凝神仔細測量她的脈象。
「堡主,公主的體內寒氣大作,傷及心肺,導致氣血失調,如果高燒一直不退,恐有喪命之危。」
「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她活著。」項毅飛強悍的說著,全然不理會耿少翊是否有方法,能將寧沁自鬼門關前給帶回來。
雹少翊素知他的脾氣,知道他的命令一旦下達絕無轉圈的余地,也就是如果自己無法達成他的要求,那麼寧沁的陪葬物里,也要算他一份。而項毅飛的命令,他向來是絕對服從,絕無二言。
「堡主,可否派人自地窖運些冰塊過來。」
「冰塊?」
「是的,公主的體溫實在過高,當務之急便是消除她體中的虛火,否則虛火過旺,加上公主體質虛弱,屬下實在沒有把握……」
項毅飛只手一揮,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別說了,你盡避去做應該做的事。」他說完這話,揚聲喚了下人進來,迅速的交代了些事情後,便又將這些人給遣了下去。
「還有,」耿少翊待人都離開後,繼續說道︰「我先去幫公主抓幾帖藥,然後派人煮汁後,立即送來讓她服用。」
「你以為她現在情況能吃藥?」項毅飛劍眉輕揚,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
「堡主所言甚是,不過這藥非吃不可,而公主現今依然昏迷不醒,這藥汁必須要有人直接以口送人她嘴里。」若是用灌食方式,那麼菜汁肯定會全被嘔出來,也就是說,必須要有個人以口喂食才是。「我想,等會兒派紅杏,讓她……」
「不必了。」別人觸踫寧沁那嬌艷欲滴的雙唇的畫面,讓項毅飛沒來由的心情極端惡劣,因此想也不想的否決了耿少翊的提議。
「可是,堡主,這藥公主一定得吃,如果不吃的話……」
「你只要負責抓藥、煎藥,其他的,我會發落。」
雹少翊聞言,僅是扯扯嘴角,對他的決定不置一詞,而後恭順的說︰
「是,堡主,那麼先容屬下告退。」
「等等,」項毅飛叫住他。「等會兒下人們送來的冰塊,你打算怎麼用?」
「稟堡主,這冰塊我待會會叫人送一只以羊膜制成的袋子,要下人們將冰塊放入袋中,加上些許清水,而後將袋口給綁緊,讓公主以此為枕;之後,要丫環以冰水為公主擦拭全身,直到熱度下降為止。」這就是他讓項毅飛派人去取冰塊的目的。「只要公主體溫一下降,便立即讓她保暖。」
雹少翊對下人交代一些照料寧沁的事項後,腳步急促的離開了臥房,準備替她開些能補中益氣的藥方,好讓她服下。
不一會兒,被派去取冰塊的下人們,已經抱著一桶冰塊走了進來,項毅飛要人取出一部分放在淺盆里,而後將所有人遣開。
他端著淺盆來到床邊,專注的眼神定在她那失去血色的嬌顏上——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臉上那自然的紅暈,猶如春日的桃花,是那般的美艷,讓人不禁想要一親芳澤。
而現在,她無瑕的面容上泛了層青白,依然是美得讓人心顫,但卻教他心慌。
這輩子,他從未對自己所做的任何事後悔過,但是,看著了無生氣的躺在床上的她,他開始質疑,將她擄來是否正確。
如她所說的,留下她全然無法影響到端木遙,也無法挑起兩國間的戰事……項毅飛知道她說的都對,但是他無法放手、他無法讓她就此離去。
在他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靈魂的某部分,不自覺的被觸動了,連他都不知道的柔情在那刻起慢慢的衍生——他想擁有她,不論她是誰。
擰吧沾了冰水的布巾,項毅飛將它放到寧沁熱得燙手的額頭上,而後輕柔的卸去她身上的衣裳,拿起另一條布巾,開始擦拭她因高燒而發熱的身軀。
半晌,他扶起她柔軟的身子,讓她半靠著他強健的軀體,繼續著替她擦拭身子的工作。
在這一刻,他顯現出前所未有的柔情,倘若任何人見著這般的情景,那麼眾人必定會為他眼中的深情與執著而撼動……
寧沁宛如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