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到底是誰?」他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又是氣惱,又是別扭。
「知此知彼,百戰百勝,想知道我是誰,你得自己想法子查清楚。」她神秘地揚眉,始終不肯泄漏身分。
「妳──」他惱怒的瞪著她。
「對了,在學會處世的要訣之前,你最好也學著喜怒不形于色,雖然你氣呼呼的模樣挺可愛的,不過太容易讓人看穿了。」她打趣揮手,接著連聲招呼都不打,轉身就走。
沒想到離去之前又被她貶損了一次,蒼要軒氣得直想罵人,可想起她的奚落,又連忙將話吞了回去。
雖然不甘心,但事實證明,他就是說不過這個女人!
就在他氣得跺腳的同時,樹林深處卻有雙深沉黑眸,冷冷遙望那娉婷的身影。
那是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也是一個冷冽到讓人忍不住顫抖的男人,他不是別人,正是蒼淵城的城主──蒼衛宮。
不知何時他也來到了樹林,並將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漏的悉數听下。
刀鑿似的英俊臉龐不透任何心緒,冰冷而無情,不過輕輕抬手,一抹黑影便瞬間出現在他身後。
「城主。」來者是御影,是蒼衛宮的左右手之一。
「將她的身分底細調查清楚,此外,交代下去,往後嚴禁外客靠近習字廳,違者一律逐出城,沒有例外。」語畢,高大身影瞬間消失在樹林間,一如來時無聲。
一陣秋風襲來,遠方樹影搖晃依舊,蟲嘶鳥鳴依然,彷佛他的存在,不過一抹幻影而已。
第2章(1)
這不是司徒杏第一次見到蒼衛宮,卻是第一次這般靠近的看著他。
真不愧是五年之內,就將蒼淵城改造成兵器之城的男人,他本身的存在,就像是北方蠟月最酷寒的一場風雪,無論是他的眼神還是氣息,全都凜冽得令人生畏懼,莫怪當他回到蒼淵城接下城主之位時,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城民敢反抗他,也莫怪江湖上,至今仍沒有一個人敢得罪他。
他,很冷,冷得幾乎能夠將人凍傷,像他這樣冷若冰霜的男人,卻私下召見她這卑微的繡娘,真是讓人好奇他的目的!
噙著淺笑,司徒杏泰然自若的欠身行禮,對著面無表情的蒼衛宮,率先打破一室的沉默。
「蒼城主,日安了。」
冰冷黑眸微不可察的一瞬,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個能在他面前自在微笑,而不露絲毫慌亂的女人。
看著笑容可掬的司徒杏,蒼衛宮不禁更加懷疑她的來歷。
不過三日,御影便將她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包括她出身東方,卻是南方萬縷城最頂尖的繡娘,包括她年過二十五卻尚未婚嫁,包括她現實精明,除受聘于萬縷城之外,還私下教授女紅、買賣繡畫,甚至連她入城後的大小事,御影皆巨細靡遺的調查透徹。
唯獨她在進入萬縷城之前的生活來歷,卻無從考察。
只曉得在成為萬縷城繡娘之前,她以買賣繡作為生,曾走過不少地方,卻總待不長久,彷佛不打算在任何地方落地生根──
「听說妳是萬縷城最頂尖的繡娘。」合上成迭的簡冊,他自檜木椅上起身,高大的身軀佇立在可以容納百人的會議廳里,仍顯得威武而懾人。
她想,他的祖先一定來自北方,即便是在這西陲之地,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和他同樣高大的男人吧。
無懼他一身磅礡氣勢,司徒杏笑容不減,又朝他欠了個身。
「城主言過了,我不過是個新手繡娘,論資歷技藝,萬縷城任何一位繡娘都比我出色。」
「若不是最頂尖的,西門濤不會派妳們過來。」他冷睨著她,可不以為她是真的在謙虛。
謙虛固然是種美德,卻也是最好的盾牌,凡事不出頭才能永保安康,而她,顯然相當精通這層道理。
只是萬縷城富可敵國,獨佔絲綢生意十數年,用的全是最拔尖的人才,每年秋初派來的織娘、繡娘、染娘,更是經過精挑細選。
這是他和萬縷城城主西門濤的約定,也是蒼淵和萬縷兩城的生存之道。
蒼淵城在西,主武器鑄造買賣,但因長久守衛邊防,城民個個身手矯健、驍勇善戰,唯獨土地貧瘠,農漁不興,與南方的萬縷城截然不同。
萬縷城四季如春,物產豐饒,不過城民卻是女多男少,別說沒有能力自保,連送絲綢外賣的能力都沒有,因此在他接下城主之位後,便和西門濤訂下約定──
每年入秋,他會派出幾支精良隊伍駐守萬縷城,除確保萬縷城安危外,還負責押運絲綢,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人貨安全均由蒼淵城守護,可相對的,萬縷城得備妥三船米糧、藥材、絲綢和衣裳,由去年隊伍運回,此外,還得挑派出五十名織娘、繡娘和染娘同行,入蒼淵城教授城民相關技藝。
兩城雖地處不同,卻能彼此互保互惠,對雙方城民而言,皆是有益無害。
「蒼城主怎麼說,就怎麼是吧。」她加深笑意,索性直接順了他的意,也懶得裝樣子。他會私下召見她,一定有他的目的,場面話就省了吧。
深沉黑眸瞬間更沉,他刻意朝她跨近幾步。
「司徒杏。」他喚著她的名字,語氣與他身周的氣息,同樣的冷凜。
她輕挑柳眉,臉上始終掛著淺笑。
「蒼城主有何吩咐?」
「落雪之前,繡出十套衣裳,此外繡坊工作也不得間斷。」這不是要求,而是命令,更是刁難。
蒼淵城位于西陲,落雪較南方早,怕是三旬之內就要落下初雪,短短不到一個月就要繡出十套衣裳,就算是技藝最拔尖的繡娘,恐怕也要嚇出一身冷汗,更別說得兼顧繡坊的工作。
唉,看來她也只能利用夜晚加緊趕工了。
只是話說回來,她倆素不相識,他這樣平白無故刁難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查過她的底細,覺得她哪里可疑,所以打算刺探她嗎?
也罷,身為春史之一的花史,她好不容易以繡娘身分混入蒼淵城,卻始終找不著機會就近觀察他,他這刁難雖是危機,卻也是個轉機──
心思一轉,司徒杏立即露出笑容,爽快答應。
「我明白了,只是不知衣裳是要給誰穿的?衣裳都準備好了嗎?」
「是我和要軒的衣裳,稍晚就會送到繡坊。」
「那對繡紋可有任何要求?」她仔細詢問,心里卻猜測他應該不會喜歡太過張揚的圖紋。
「別太過張揚都行。」
丙然!
她微笑點頭,靈敏的腦袋立即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雖然蒼衛宮凜冽難親,不過愛慕他的人卻不在少數,除了各路江湖俠女,八方商賈之女對他有意思的也不在少數,甚至,此趟前來萬縷城的女工里,也有半數以上是沖著他來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至今也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另眼相看,或是主動親近過誰,可一旦他的衣裳送到繡坊,她為他繡衣的事勢必會傳開。
雖然此事擺明刁難,可不曉得原由的人可是相當容易誤會的,她可不想遭人妒忌,而日子難過啊。
「為蒼城主繡衣,仍是我職責所在,不過為了避免一些『麻煩』壞事,恐怕也得請蒼城主答應我一件事呢。」她垂下麗眸,軟女敕紅唇噙著無害的笑容。
俊臉上依舊波瀾不興,唯有眼底深處那跳躍的光點,泄漏出一絲心緒。
這女人舉止雖然恭敬,不過態度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听她的語氣,倘若他不答應,她就會讓那些「麻煩」壞事。
「蒼淵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治安素來良好,妳指的是何種麻煩?」他嚴肅詢問,不輕易允諾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