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我們是無心的,你就大發慈悲原諒我──」
「听不懂我的話嗎?我說滾!」蒼要軒又吼,手指著籬笆大門,冷聲警告︰「別讓我將話說上三遍,妳們心知肚明,我多的是辦法讓妳們永遠也踏不進蒼淵城!」雖然不想以權勢壓人,但這群女人不見黃河心不死,他也只好撂下狠話。
丙然,深怕他說到做到,一群女人雖然不滿,卻也得悻悻然的離去。
眼看礙眼的豺狼虎豹終于離開習字廳,蒼要軒卻依舊眉頭深鎖,尤其當他轉頭瞧見同儕們眼底的畏懼後,臉上表情更是復雜。
一陣秋風吹來,廣場上依舊是鴉雀無聲,他握緊雙拳,接著拔腿奔出大門,直奔進一旁的樹林里才停下腳步。
樹林里闢有馬車行駛的石板道,直通內城西側,平時沒有太多人行走,誰知他才抬起頭,卻見到一名嬌艷女子慵懶的坐在大石上,手里拿著針線和一方素帕,正看著他笑。
以為是適才那些女人有人不死心,纏著他過來,他忍不住又發出怒吼。
「誰準妳跟過來的?滾開!」
「誰跟著你了?這地方可是我先來的,論先後,該滾的應該是你吧?」女子不以為然的繼續刺繡,冷涼秋風穿梭在樹林之間,吹得她衣袂輕擺、長發飄揚,渾身透著一股勾人的冶艷風情。
「妳!」沒料到她敢頂嘴,還反過來要他滾,蒼要軒氣得臉色更黑。「妳是哪門哪派的?有種就報上名來!」
「然後呢?你是不是就要你叔父趕我出城了?」女子抬眸挑眉,美艷的臉蛋上沒有絲毫驚恐,只有一抹莞爾。「雖然你不過八歲,卻也算是蒼淵城的小主子,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威脅人,可是非常容易貽人口實的,下回你還是先搞清楚狀況,再來遷怒吧。」她語帶笑意,話中有話的說道。
適才她本是順路經過習字廳,誰知卻意外瞧見一場好戲。
「我──我哪有遷怒?妳少胡說八道,還有,妳到底是誰?」蒼要軒雖然還是滿臉怒容,氣勢卻不禁削掉一半。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你叔父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女子抬頭望了眼前方蒼松,接著繼續垂眸刺繡。「對了,你覺不覺得自己挺蠢的?」她忽然改變話題。
第1章(2)
蠢?
蒼要軒先是一愣,下一瞬間又變臉。
「妳說什麼?妳竟然敢說我蠢?」可惡!這女人實在太放肆了,待他弄清楚她的身分後,非趕她出城不可。
「我可沒這麼說,听清楚,我只是在問『你』,『你』覺不覺得自己挺蠢的?」她刻意重復「你」字,將責任撇得一干二淨。
說不贏她,蒼要軒臉黑得幾乎可以媲美焦墨了。
「我每日努力學習,當然不蠢──」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的對牛彈琴呢?」她輕笑斷話,刺繡的動作卻沒絲毫停頓。「反正終究是听不懂人話的畜生,說道理不過是浪費唇舌,倒不如拿起長鞭,直接教訓她們一頓為快。」她以針線為鞭,對著空氣輕輕揮了一鞭,身段風韻可謂是風情萬種,不過語意卻很無情。
蒼要軒瞇起黑眸,總算發覺她的不同。
倘若她和那些江湖俠女是同路人,早該把握機會巴結他,而不是懶懶的靠著大樹,與他扯東談西,甚至慫恿他對付那群女人──
「妳那是什麼意思?」他小心保持警戒,不禁懷疑她另有目的。
「簡單來說,就是來陰的。」她理所當然的說道。「看你是要釜底抽薪,想辦法揭了她們的真面目,讓她們再也無臉見人,還是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直攻要害,讓她們再也無力糾纏,仰或是來招反間計,挑撥她們自相殘殺,再收漁翁之利都行,總之,就是別公然樹敵,江湖險惡,那樣只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她說得雲淡風輕,活像那些女人當真是畜生,隨時都能狠狠抽上一鞭,或是直接宰來吃,听得蒼要軒目瞪口呆,好半晌無法回神。
這女人到底是誰?怎能一開口就是滿嘴的陰險詭計?
那些江湖俠女或許令人厭惡,卻都是些沒腦袋的草包,頂多只能玩些不入流的小把戲,只要開口多說幾句話,便會露出馬腳,與這女人相,簡直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女人雖然無禮,可口舌伶俐,言談之間蘊滿一針見血的洞悉與銳利。
除此之外,她的笑容也不是為了討好他,更不是為了打探叔父的事,而是就事論事的與他閑聊,就只是──
單純的和他閑聊。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夠自然的與他對談。
習字廳的同儕敬畏他,從來就不敢和他多說一句話,夫子們忙著授課,從來也不曾多說過課業以外的事物,至于叔父,則是忙著城內大小事,就連飯桌上也很難見到他的身影。
會和他談天的,永遠只有那些居心叵測的女人,只是她們的笑容關懷全是裝出來的,只有她敢光明正大的笑他蠢,還提醒他江湖險惡……
等等!這女人笑他蠢,他卻感到如此高興,他、他──他究竟是在想什麼?適才他不是才打定主意,要趕她出城的嗎?
抿著唇瓣,小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瞬息萬變,最後他握緊拳頭,大聲斥責她的主意。
「荒唐!做人就該光明正大,怎能卑鄙的耍陰招?」
「誰說不行?」她終于抬起頭,睨著他微笑。「兵者,詭道也,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有機會打勝仗,卑鄙不卑鄙,只有打贏的人才會知道。」
「那是打仗,打仗和為人是不同的。」他皺著眉頭,相當堅持。
孫子兵法他當然學過,只是戰場上的計謀就該用在戰場上,除此之外,他的自尊也不容許自己暗中傷人。
「哪里不同?」她挑眉反問。
「呃……」他竟答不出來。
「你不犯人,未必代表人不犯你,人心險惡,身在江湖,就是處在戰場,要守護一座城,可不能只談為人的。」她慢條斯理的說道,接著收拾針線,緩緩起身。
他不言不語,站在原地,認真思考她所說的話。
瞧他專注得連自己靠近都沒察覺,麗眸閃過一抹不懷好意的詭光,接著她猝不及防將完成的繡帕揮向他的門面──
「妳做什麼?」在繡帕踫上自己之前,他已機警地退後一大步。
「道歉。」她贊賞微笑,語氣卻是命令。
「什麼?」他一臉莫名。
「適才你誤會我,對我又吼又叫,我要你道歉。」
她笑意盈盈,娉婷美艷,嗓音猶如黃鶯出谷,比他見過的江湖俠女都還要來得順眼,可偏偏,她卻也比任何人還要來得嬌蠻無禮。
要他道歉,簡直就是侮辱他!
「怎麼,身為蒼淵城的小主子,卻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適才究竟是誰還跟我談為人的?」見他臉色難看,她故意火上加油,出口嘲諷。
「妳──」他握緊拳頭。
「唉,也罷,得饒人處且饒人,適才我就當是被狗咬了吧。」她裝模作樣的佯裝寬大,嘴巴上卻還是沒饒過他,氣得他當下又變臉。
可惡!孔夫子說得果然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女人除了嬌蠻無禮,心眼更是壞透了,要這種人原諒他,倒不如他先低頭認錯,雖然除了叔父,他從沒向誰低過頭,可身為男子漢大丈夫,就要敢做敢當──
決定一下,他將拳頭握得更緊,僵硬的吐了句對不起後,拔腿就跑,可不過跑了幾步,他卻又忽然停下腳步。